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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普通人寫詩的詩人

手機:M版  分類:文化隨筆  編輯:小景

  我認識洪波先生,緣於06年夏季的一次詩歌沙龍。沙龍的發起人是淮海晚報社副刊編輯王昉。聽王昉介紹,洪波是一位公安幹警,每天公務繁忙,但他總能擠出時間,堅持業餘創作,並發表了許多作品。作為一名公安幹警,洪波既不高大,也不威武,在我的感覺中,有農民一樣的憨厚,泥土一樣的純樸。聽王昉說,洪波破案很有一套,他用農家子弟特用的純樸,與犯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一個個棘手的案子,經他這麼一審理就能迎刃而解。我讀過洪波的許多詩,覺得他的詩和他的人一樣樸素、實在。正他自己所說:“普通人的現實生活將構築我詩歌的基本內容。只是這些內容是通過真情實感表現出來的。而真情實感是一個由量變到質變的過程:是寫詩人通過對普通人生活長期觀察、思考、感悟彙集於心底的一股股暖流,而最終以感情、感受、感覺為表現形式。真情實感里蘊含著作者自身的精神思想人格性情等。真情實感只有具備獨特性方可顯示價值。真情實感是詩靈動鮮活的甘霖。不必擔心從普通人生活獲得的真情實感缺乏時代性、概括性、真實性,因為其真情實感的本身就是對普通人生活的一次升華。”洪波不僅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實踐的。

  老丁

  老丁是一位

  一人吃飽

  全家不餓的人

  大家一般就叫他老丁

  有時也會有人

  開玩笑稱他為丁局

  我與他在一鍋里吃飯六七年

  竟未想起問問他的名字

  他的主要工作

  就是每天

  為局機關燒茶水

  然後給各個局領導

  提水拿報紙

  兼搞好樓道清潔

  局裡一遇到零星小事

  都喊他去辦理

  老丁平時

  總拎着一大把鑰匙

  領導人的辦公室

  唯有他能出出進進

  一到年關或中秋節

  他常幫人提上去一些東西

  有時半夜我們案子上

  需要蓋章

  也去敲他的宿舍

  老丁到分局

  做臨時工的時間

  與分局的局齡差不多

  分局才成立二十幾年

  但老丁已六十

  我問他要是不幹了

  將來住哪裡

  老丁擺弄大半天

  手中的鑰匙

  找不到一把是他自己的

  洪波是一個熱愛生活的詩人。他的詩歌里始終滲透着對生活的愛與恨,對周圍人與事的關注,寄託着對歲月的情懷。《老丁》這首詩,表面上看,詩人像拉家常似,一切顯得漫不經心,實質上詩人卻煞費心機。一開頭,詩人這樣寫道:“老丁是一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人/大家一般就叫他老丁/有時也會有人/開玩笑稱他為丁局/我與他在一鍋里吃飯六七年/竟未想起問問他的名字”,短短的幾行詩,卻抓住了老丁的性格特點。接着,詩人通過老丁日常瑣碎的生活,寫出了老丁在單位里看似可有可無,實際上卻一步都離不開他的小人物的形象。結尾“我問他要是不幹了/將來住哪裡/老丁擺弄大半天/手中的鑰匙/找不到一把是他自己的”,這是一個細節,寫出老丁心靈之疼,表達了詩人對底層人的關注,對小人物命運的憐憫、悲愴和人道關懷,又深化主題,發人深省,令人沉思。

  繼母

  掐指一算

  您和父親在一起

  已經十一年

  因我們間隔着母親

  所以每次見到您

  只叫您一聲

  大姨

  自您成為

  我們家的一員

  我們這些

  出門在外的兒女

  就不再天天用挂念

  填補母親走後

  留下的

  那麼多的空白

  每到年關回家

  我都要

  帶一身外套給您

  當村裡人

  看到您穿上那些新衣裳

  便會問

  是誰為您添置的

  您總笑着說

  是兒子

  詩人筆下的《繼母》雖不是生母,但同樣血濃於水。它讓人不由地想起唐朝詩人孟郊的《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又讓人不由地想到宋代詩人王安石的《十五》:“將母邗溝上,留家白邗陰。月明聞杜宇,南北總關心。”

  洪波的這首詩以情感為線索,採用寫抑后揚的寫法,先寫“因我們間隔着母親/所以每次見到您/只叫您一聲/大姨”之隔,后寫“我們這些/出門在外的兒女/就不再天天用挂念/填補母親走後/留下的/那麼多的空白”的交融,最後寫“當村裡人/看到您穿上那些新衣裳/便會問/是誰為您添置的/您總笑着說/是兒子”濃濃之情。

  母愛,血與脈的相連;母愛,兒女們永遠的牽挂。在這人情冷漠,情感淪喪的時代,讀着這樣的詩,對於日益麻木無情的心靈來說,無形是一劑良藥。

  二姑爹的葬禮

  二姑爹死了

  一家哭成淚人

  當親友

  將他裝入棺材時

  猛一想

  叫誰抬呢

  尋遍村子全部角落

  最後篩選出

  幾位最年輕的男子

  一看頭髮全已花白

  有什麼辦法

  幾人只好硬着頭皮

  接受邀請

  可是還未走到半路

  一個個就像煮熟的龍蝦

  再也站不起

  送葬的隊伍頓時

  亂成一團

  有的望着天

  有的望着地

  一位老爺爺從鄰庄

  拽來兩三個

  打工剛剛歸來的小夥子

  終算解了圍

  就這樣

  一步一息

  直到太陽落

  才把二姑爹

  慢慢放進墓穴

  發生這麼多事情

  睡在棺材里的二姑爹

  一無所知

  詩貴在發現。可以這麼說,沒有發現,就不可能產生好詩。

  聽詩人講,這是他回家鄉后一次真實的際遇。那是一個下午,詩人因事回鄉卻遇到二姑爹的葬禮。以前村裡遇到死人,抬棺材的人都是年輕力壯的,且隨喊隨到。現在卻不同了。“尋遍村子全部角落/最後篩選出/幾位最年輕的男子/一看頭髮全已花白/有什麼辦法/幾人只好硬着頭皮/接受邀請/可是還未走到半路/一個個就像煮熟的龍蝦/再也站不起”,“送葬的隊伍頓時/亂成一團/有的望着天/有的望着地/一位老爺爺從鄰庄/拽來兩三個/打工剛剛歸來的小夥子/終算解了圍”,詩人表面上是寫二姑爹是葬禮,實際上是寫新時期的農村由於大批年輕人進城務工而引發一些社會問題,發人深思。

  笛聲

  晚飯後

  大人就把燈吹熄

  於是黑暗

  便迅速佔據所有空間

  我只好跑到

  臭椿樹下的床上

  躺下數星星

  有時螢火蟲路過

  就趕快下床追撲

  並將捕到的螢火蟲

  放入瓶子內

  這時候

  有一縷縷笛聲

  從山頂飄下來

  我馬上扔掉瓶子

  靜靜地讓

  那些音符如泉水一樣

  繞過耳邊緩緩

  流進我那焦渴的心田

  胸中好似有

  無數張貪婪的小嘴

  在滋滋吮吸

  我問母親

  笛子是誰吹的

  她說是十三隊的小六子

  據講他失戀了

  每夜他都要在東山頭

  吹很長時間

  也不知那位女子

  是否能聽見

  當時我

  還搞不明白

  那笛聲里的含義

  也不懂母親話中的意思

  但我一直有個想法

  就是沿着村后的山路

  爬到他身邊

  看看他吹笛的樣子

  洪波的詩,寫實性很強,不太注重融情於景。而《笛聲》卻是一個例外。

  夏季的夜晚,我跑到“臭椿樹下的床上/躺下數星星/有時螢火蟲路過/就趕快下床追撲/並將捕到的螢火蟲/放入瓶子內”。詩人一開頭,就用舒緩的筆調為我營造一個美麗的鄉村夜晚,為笛聲和人物的命運營造或烘托一種環境和氣氛。通過這樣的環境,詩人順理成章地把“笛聲”從山頂上引下來,“繞過耳邊緩緩/流進我那焦渴的心田/胸中好似有/無數張貪婪的小嘴/在滋滋吮吸”。接着,詩人借問母親,這笛子是誰吹的?水到渠成地引出吹笛人以及吹笛人悲涼的愛情。

  尤其是詩的結尾“但我一直有個想法/就是沿着村后的山路/爬到他身邊/看看他吹笛的樣子”一種同情、憐憫之情油然而生,給人以無窮的遐想和回味。正如嚴羽在《滄浪詩話》中所說:“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澈玲瓏,不可湊拍。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王國維《人間詞話》)

  2008-6-8於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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