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電影之愛情

　　這兩天在看王家衛的電影。獨特的敘事風格，不斷穿插的獨白，搖搖晃晃的鏡頭。這就是他的電影。

　　愛情是王家衛電影的主題，不論是故事，還是畫面，甚至只是隻言片語，他都在詮釋愛情。鄧小樺在給梁文道《我執》這本書寫的序言里提到：為什麼愛情，死亡，戰爭是人類文學史上最重要的主題？我想是因為這三件事物都會將一個無法內化的絕對他者，一種無法掌控的陌生狀態強行置入個體的生命。而如鮑德里亞所說，戰爭現在已變成不可見的按鈕遊戲，殺人不見血；而日常的死亡已經被乾淨文明衛生的醫療系統隔離，愛情就一支獨秀的成為今日最普遍的經驗及主題，經得起無窮詮釋。正如那個耳熟能詳的神話：人在被創造時本是完整的同體生物，后被分成兩半，孤獨的一半流落世上，永遠追尋那與自己完美相合的另一半。愛情是對完滿的追求，而其基礎是核心性的匱乏（故事令人悲傷的註腳是，世界那麼大，誰也保不定能夠找到那完美的另一半，我們也許便會在孤獨和缺憾中等待死亡。）那麼，我們正是在無法接近愛情的時候，才能更透徹的理解愛情的核心和本質。

　　愛情·時間

　　在王家衛電影里，愛情涉及時間。《2046》里的周慕雲愛上了王老闆的女兒王靖雯，站在露天陽台上，蒼茫的說：其實愛情是有時間性的，認識的太早或者太晚，結果都不是。如果我在另一個時間空間先認識她，這個故事結局就可能不一樣。他在《花樣年華》里和蘇麗菲也是如此。這讓我想起現在不斷被人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就是幸福了。呵，不早不晚，就遇見你了，那得是前世多少次回眸才修來今世的福分。我們太多人沒有這福分。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只有遺憾，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那是悲哀。我們都沒有那麼幸運，不早不晚。

　　愛情·回憶

　　王家衛電影涉及懷舊，那是關於回憶。電影畫面就像泛黃的舊照片，斑駁的門框，生鏽的路燈，還有那一張張寫滿故事的臉，他們都受過愛情的傷，都有一段過去。過去似乎比未來來得永恆，因為未來不可預知，而那些過去你完全可以把它鎖在內心深處，一直到死去帶進墳墓里，那便得到了永恆。周慕雲在新加坡遇到了另一個蘇麗珍，兩個人短暫的感情以周慕雲的離開而告終，在兩人分手時，周慕雲說：“如果你能放下過去，就回頭來找我。”而在兩年後，周慕雲循着記憶“回頭”來尋找這個女人的時候才明白，當時的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而即便是在此時，他也只是把這個蘇麗珍（鞏俐）當作了第一個蘇麗珍（張曼玉）的替代。愛一個人到骨子裡便難以再愛上別人了，你可以帶着對她的回憶去尋找另一份愛情，而其實你在找的只是她的影子或叫替代品。人總是執念於過去，那些過去的，好與壞都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是割捨不去的。而現在又成了明天的回憶，成了懷舊的內容。

　　愛情·障礙

　　王家衛電影里的愛情是有障礙的。《2046》里王靖雯一個人關在2046房間里，嘰里咕嚕的學着日文，她一遍遍對她的日本男友說那一長串的地址，她的聲音那麼好聽。周慕雲寫的故事裡，在2046列車上日本人對機器人服務員說一個樹洞的故事，這些是愛情里的溝通障礙，有純粹的語言溝通障礙，有內心交流障礙，有愛與不愛的障礙。還有王老闆怎麼都不同意她與日本人在一起，對於相愛的人那是家庭的障礙。所以愛情遠不是兩個人相愛那麼簡單，相愛但並不合適。那就是有障礙，障礙可以來自各個方面，往往無力改變時就只有妥協。所以人們說戀愛和結婚是兩碼事，和愛的人戀愛，和合適的人結婚。

　　愛情·執着

　　王家衛影片中的所有這些女人，在面對愛情時比男人更有勇氣更為執著，來自《阿飛正傳》的LULU和酒店老闆的女兒王靖雯就是這樣的典型。不同的是LULU死於對過去那隻“沒有腳的小鳥”過於執著，而王靖雯卻因為同樣的執著得以和日本男友在一起。當愛上了，女人往往比男人來得執着，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多發生在女人身上，所以粉身碎骨的多是女人，愛情里女人總是一意孤行，執着於那些不該執着的，執着於沒有未來的，執着於早已逝去的，所以世間女子一般痴。執着或許可以換來完滿，也或許萬劫不復，可是女子卻願意放手一搏，為這或許的完滿。

　　愛情·永恆

　　《重慶森林》里失戀的金城武抱着一箱過期了的罐頭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個東西上面都有個日子，秋刀魚會過期，肉醬也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愛情嗎？

　　兩個愛的熱烈的人會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會有海枯石爛，天荒地老的誓言。甚至幾千年前的那首樂府民歌《上邪》就在吟唱：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永恆是個美好而易碎的字眼，它總是不經意的與愛情相關聯。因為它易碎，它本身就難以永恆，所以人們才會心心念念的想着這份愛可以天長地久。往往又事與願違。所以這世間有什麼是不會過期的，這是為情所痴的人都會有的疑問。

　　愛情里時間，回憶，障礙，執着，永恆都是相關的。這些都完滿了，也就沒有愛情的可歌可泣，可喜可悲了。缺憾往往也成就了美好。

　　想起電視劇《神鵰俠侶》一開始便是李莫愁一遍遍的問：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她是殺人女魔頭，卻是可憐的痴情女子。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