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淚的戲子

　　“人去 樓空空寂寂，舊日 思情情切切，憶往昔、、、”好！台下群眾一陣歡呼聲。

　　某年夏，麥子豐收，知了成群。入夜無風，悶熱不能眠。隨後獨人提燈去樹林摸爬趿，行路漸遠又入一樹林，不知爬趿趨多，心中甚樂。忽身後頓生涼意燈光搖曳，由感涼爽，然又漸聞不遠處有人空唱戲曲，細聽到“到今夕 今夕人兒已難覓，到今夕 今夕唯有空成跡、、、今日孔雀東南飛，死後孔雀共雙棲。”是越劇《孔雀東南飛》。細觀有人着青衣其裝扮貌書生低首徘徊在破瓦殘垣朱亭廟宇之中，而不知身處何境感有不測，隨提燈趨身若矢原路而返。後日其心不定，請教常在門廳外石台上歇息老伯，老伯聞其事深吸一口煙斗如下簡述：

　　二十世紀末的一年，農村人口劇增，隨着又一個哇哇的嬰兒哭啼聲，這種聲音也許對這個陌生世界的恐懼，對這個世界的憤憤不平吧。

　　河邊的柳子上知了不耐煩地叫着，農場上堆滿了麥子，農田裡到處是身着布衣手持鐮刀，喜悅地而忙碌地收割這一地金黃色的麥子。

　　就在半年前還有人反對他的出生，要把他留在輪迴里。就在這大忙的天，這小傢伙也太搗蛋了吧，這個季節偏偏出生了。。。

　　後來村社隊的聽說了，就對他家人說：現在計劃生育很嚴，上面不讓要二胎的孩呀。聽說你家有新生了小娃，那是要受得處罰類，他們娘倆哪？逮走！其實在村社隊來之前，這小孩他娘就抱着他跑了。說實話那時候不只是他娘倆東躲西藏的，好多新生的孩子都是抱着這跑那跑的。那幾年還有沒出生的、剛生下的孩子，抓住的都流產或者給掐死了，這孩子就是幸運中的一個。後來這孩子慢慢就長大了，但也不能連個戶口也沒有呀，於是去村裡幹部詢問。誰知道這一問可厲害，給這小孩辦個戶口要兩萬塊。那年代，村裡連個萬元戶都很少，這可不是個小數目。這孩子都那麼大了，總不能、、、咳，一家人就開始賣糧食、牲口、樹，東借西湊到最後才五千塊。這孩子他爸，往村社隊去了也不知道多少次，到後來苦苦央求又請了村社隊的一頓飯才給這孩子落下了戶口。

　　多年後這個生在窮苦窩裡土娃子能去村外的小供銷社打煤油了，點上洋油燈每天看着奶奶在燈下紡棉線。木棉車吱呀地轉着，小傢伙在笑嘻嘻地向奶奶問這問那。一次廟會，家裡沒有閑人照看他，小孩他奶奶就把這小孩也順便帶過去了。到了廟會上自然很熱鬧，賣雜貨的，玩雜耍的，祭拜祈福的，當然主場是搭起檯子唱戲的。讓人納悶的是這小孩並沒有去看雜耍的，買東西吃，而是看唱花臉、小生、老生、武生、花旦、刀馬旦、小丑，無不讓小孩激動 哈哈大笑。

　　再到後來台上有跳《鳳陽花鼓》的，一個扭臉，一個轉身，是如此輕盈喜悅，這小孩甚是喜愛這些動作，也開始跟着學、跳。

　　誰料到這一次廟會便註定後來他會因此而成就，而身亡。

　　回到家后，他就經常樂呵呵地跳給奶奶看，唱給奶奶聽，就這樣四五年裡他一直當作是一種休閑娛樂。一年三月三王母娘娘蟠桃大會，慶祝生日廟會唱大戲，這可是一年一度最熱鬧的廟會了，這座廟的四周聚滿了人。舞台的戲子很是賣力，唱了一場又一場迎來不少人歡呼，這小孩一看這麼熱鬧，自己就像也想唱兩句，說著就偷偷的跑上了舞台。台下人一臉詫異，怎麼會有小孩？就在一群人納悶的時候，這小孩學着小生的樣子向大家做了個揖。開始唱起了：“人去 樓空空寂寂，舊日 思情情切切。憶往昔、往昔 夫妻甜似蜜，憶往昔呀、往昔 夫妻似膠漆。誰知 晴空起霹靂，誰知 無端生嫌隙、、、”字字有力，停頓得當。好！一片人聲鼎沸稱讚不絕於耳。小孩很是高興，接着又跳了段《鳳陽花鼓》，每個動作、傳神、輕盈、生動。台下的人愣了，開始有人問這小孩是誰，有人認出了說這是蘇家誰誰的二孩，也有人說這不是他娘抱着他到處躲被村社隊罰錢的小孩么。從此這小孩就在眾里周圍鄉村憑着他的《孔雀東南飛》《鳳陽花鼓》名揚開來，這一年蘇家二孩悠苒十三歲。

　　一年後，上面縣鎮當官的說要來鄉下視察，村社隊為了討好上級，就讓這小孩給當官的去演戲。聽說村社隊要讓他給當官的去唱戲，小孩誓死不去並罵了村社隊的這群人。因為小孩早就聽別人說了自己出生后的種種不易，心裡很痛恨這群“為人民服務”百姓官，當然村社隊里這夥人也記住了他，讓他們狗血噴頭丟失顏面。

　　就這樣彷彿這一切就這麼結束了，沒有，村社隊的一直在尋找報復的機會。機會終於來了，又是一年三月三廟會，自然也少不了這小孩登場。就在小孩在化妝間準備的時候，有人在戲台放了火，結果着火苗就順着風蔓延開來。台下人都看到戲台後面直冒煙，以為是後面廟上燒香的沒有當作一回事。突然有人叫道：失火了！這才發覺火已經燒到了幕簾。一時間這場面頓時像熱鍋上的螞蟻驚慌錯亂，小孩被嚇的哭叫聲、呼喚孩子的聲音、火隨風燃燒的聲音、車聲、馬的嘶鳴、潑水聲、崩塌聲。就這樣半個鐘頭到一個鐘頭，看戲的人都跑的乾乾淨淨，戲台變成一堆還冒着青煙的碳木，廟外的亭廊只剩下殘垣，一地的碎瓦片，就這樣放佛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小孩他人呢，因為年齡尚小，自然是沒有從火海里逃出來，從此再沒有人聽到他唱的戲。

　　幾天後，家裡人很傷心將這十五歲孩子埋在破廟周圍的那片樹林。而村社隊放佛還沒有罷休，又帶領着一伙人去了他家，一呢、對小孩的不幸遭遇表示悲痛，二呢、表示他們此行的目的。說他們收到舉報，這小孩偷埋的沒有火葬，那是要交罰款的，不然就將小孩扒出來。結果就這樣威脅着，又給蘇家要走了五千塊。

　　說那樹林，其實以前是個水坑。以前計劃生育的時候，不少慘死的小孩都埋在這水坑裡，也有在那水坑裡游泳淹死的，那幾年附近的村民晚上在那裡路過都會聽到孩子的哭泣聲。村社隊算是為了穩民心吧，號召村民募捐在水坑旁建廟鎮住凶靈，夜晚有小孩的哭泣聲也從此銷聲匿跡。後來分配用地緊張，那水坑也漸漸填沒了，村社隊的就在那裡種上了樹還說什麼綠化環境。再往後就是從那次廟會失火后，因為聽說每天晚上那個樹林里有人唱戲，有小孩子哭泣聲。附近村子的人也都不敢在那兒路過，廟再也沒有人修過。

　　人去樓空空寂寂，只是感慨世事太炎涼；舊日思情情切切，已是多情自古傷離別；憶往昔，往昔已是無回力的冥海。

　　粉墨人生，流過多少淚，出過多少汗，只為了登場迎來歡呼的那一刻。 人生如戲，不管你會怎樣選擇，你也便是生 旦 凈 末 丑中扮演的一個角色，或許註定你這個角色該走完怎樣的一程。

　　——文/安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