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指間沙_2000字

愛如指間沙　

　　——讀《高老頭》有感　

　　黧黃的天，懨懨欲睡，泛着幾縷若有似無的雲，就像一張張發黃的相片，藏着我凋謝的韶華。閑暇之餘，翻搗着書櫃，夾層里鼓鼓的，疑惑地抽取，驚異地發現，是本涌着股霉爛味的發皺的——《高老頭》。　

　　吹開封面的塵埃，輕輕地翻至扉頁，展開捲起的頁角，是稚嫩的筆跡，夾雜着零碎的拼音。暗忖，該是我五年前寫的吧。　

　　有人說：人如其字。那些個斗大隨性的字，倒真應着我幼時不羈的性子。記憶里，曾經沾沾自喜的橫平豎直，如今看來，已化成了一聲嗤笑和几絲若失的悵惘。　

　　“這個富有七八千法郎進款的商人，銀器和飾物的精美不下於富翁的外室，為什麼會到這兒來，只付一筆在他財產比例上極小的膳宿費呢？他甚至整整一冬屋裡沒有生火。”　

　　“評：高里奧這廝，也忒摳了吧。整個一葛朗台翻ban。由此，我認識到了待人要大方，不能像他一樣。不過，那一打姑娘，是他情婦吧。今晚跟我爸一塊的那女的，是幹啥？難道他也跟這廝一模子印出來的？”　

　　莞爾一笑，童趣盎然的文字，像簡美的歌謠，純澈清新，散發著濃濃的青草味兒。　

　　記得，那晚，出完黑板報的我，匆忙穿過燈紅酒綠的步行街，趕着回附近的家。　

　　“班長，那是你爸爸吧？”　

　　猛然抬首，驀然發現對面首飾店裡，那個熟悉的背影。　

　　我興奮地朝同學搖了搖手，顧不及細看，越過洶湧的人群，準備悄悄遮住他的眼，聽他驚喜地大呼“丫丫”。　

　　忽然，我停住了。　

　　玻璃窗前，他的身邊是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她，我認識，是爸的同事。他們，交談甚歡。聚光下，是他們放大的笑靨。　

　　我從未見過，爸笑得這般燦爛。他眼神里是涌動的憧憬，滄桑的皺紋，像掙脫束縛的蝴蝶，舒展。嘴角上翹，神采飛揚，燁然若神人。　

　　我揪緊了書包帶，倉皇得後退，默默地退到了陰暗的一隅，不敢亦不願，去求證那昭然若揭的瘡痍。淚水溢滿了眼眶，我忘了擦，只是獃獃地無語地望着他們。　

　　“嘟嘟”身後是摩托車催促的鳴笛。“小姑娘，別擋道呀！”我愣怔地低下頭，失神地離開了傷心地。　

　　“我的生活都在兩個女兒身上。只要她們能玩兒，快快活活，穿得好，住得好；我穿什麼衣服，睡什麼地方，有什麼相干？反正她們暖和了，我就不覺得冷；她們笑了，我就不會心煩；只有她們傷心了我才傷心。你有朝一日做了父親，聽見孩子們嘁嘁喳喳，你心裡就會想：‘這是從我身上出來的！’你覺得這些小生命每滴血都是你的血，是你的血的精華。”　

　　“評：高這廝，還真令人感動。通過他的話，我認識到了父愛的偉大和要體貼他人。唉，要是我能有這樣的父親，該多好啊！媽出差這幾天，爸，真忍不住寂寞了？煩！”　

　　我小小的心裡，怨恨，就像開春里瘋長的雜草，漲滿了。多少次，走到他的卧房前，欲言又止。擔驚受怕的自己，像書里描述的小矮人哼哼與唧唧，猜測着自己的痛苦，又不忍放棄最後一絲亮光。而一點風吹雨打，就驚惶失措，抱頭鼠竄。　

　　愛如指間沙，匆匆。　

　　那個把我當作太陽的男子啊，明明說好要守護我一輩子，怎麼又輕易鬆開了手？既然不能赴約，何必，又給了我瑰麗若童話的憧憬？　

　　難道，只因為愛是廉價的嗎？　

　　“我要死了，要氣瘋了，氣死了！氣已經上來了！現在我把我這一輩子都看清楚了。我上了當！她們不愛我，從來沒有愛過我！這是擺明的了。我知道她們。我的悲傷，我的痛苦，我的需要，她們從來沒體會到一星半點，連我的死也沒有想到；我的愛，我的溫情，她們完全不了解。是的，她們把我糟蹋慣了，在她們眼裡我所有的犧牲都一文不值。 ”　

　　“評：高老頭，真可憐。愛了一輩子的女兒，到頭來反給女兒遺棄！那麼艱難地笨拙地努力地愛着孩子，終還是被遺忘了。他的經歷，啟示我們：要努力學習，回報父母，不做白眼狼。”　

　　寫這些的時候，是我十歲的生日。“噼里啪啦”爆竹轟天，奏響了最美的祝福。　

　　他給了我份小禮盒，是紫色的——我的最愛。我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是套精美的髮夾——調皮的micky，星星點點的粉紅，點亮了我的世界。　

　　日光燈下，人造寶石一閃一閃的，透亮晶瑩。閃光扎進了我的眼，淚水如潮，不知何時，已爬上了臉頰。　

　　我早該明白的。　

　　他，那個年邁蒼老的男人，那個不知何時染上了風霜，刻上了皺紋，佝僂了背的老男人，從來，就僅會執着無言的付出。　

　　愛如指間沙，細膩。微小得不易察覺，那麼容易錯過，只是，指縫裡，滿是它的痕迹。　

　　兀地，想起一句話：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裡是喜歡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我最親愛的高老頭兒，你累了嗎？痛了嗎？苦了嗎？　

　　“吃飯了，別整理了。”雄渾一如往昔的聲音，也不由得夾雜着一絲沙啞。　

　　“爸，我來拿筷子！”放下書卷，我知道，書外另一個高老頭已在等我。　

　　低頭布菜的我，不須抬首，已瞭然那張臉是何等的受寵若驚。　

　　暗夜漏聲殘，花影偷移。對面的小樓，陸續亮起了幾盞微黃的燈，明亮了一片陰翳。　

　　桌邊日曆上，今天——6月20日，是第一百個父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