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軌跡_3000字

“你還知道回來！絮兒每次回來都比你早，你在外面溜達什麼呢！不想回來就別回來！”飄絮回來早還不都是因為你給她買了月票！飄易盯着薛歆鳳——自己的母親，恨很地想。然而，嘴上卻只是淡淡地說：“我複習的。”“你複習？你天天複習怎麼還是考不過你姐？”飄易不再說話，她累了，真的不想再吵了。“吃飯去！我怎麼養了你這麼一頭豬！”　

　　飯廳里，飄絮正聽着MP3。“絮兒，吃飯了！”薛歆鳳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哦。”飄絮淡淡地應了一聲。“你矗在這兒幹嘛？快去幫忙！”薛歆鳳轉身，嚴厲地對飄易說。飄易輕輕地向廚房走去，隱約地，似乎有一雙眼睛盯着她，充滿恨意。“張姨，我來幫你。”飄易微微一笑，對保姆張姨說。“謝謝你了！”張姨布滿皺紋的臉上蕩漾着微笑。飄易不答，默默地準備碗筷。窗外，天空一片深藍，黑色慢慢滲出來，淹沒了群星。一片黑暗。　

　　飄易埋頭猛扒飯，絲毫不理會身邊的一切。她的旁邊，一個年紀與飄絮相仿、瘦瘦高高的男生沉默不語，而他對面的飄絮卻緊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表哥？媽，我們什麼時候有親戚了？”薛歆鳳眼裡閃過一絲不快，“總之，你們叫他哥就對了。”“他要住多久？”飄絮一針見血地說。“絮兒！你這是什麼態度！”薛歆鳳站了起來，口氣不容反駁。這時，一旁埋頭苦吃的飄易忽然放下碗筷，“我吃完了。”“吃完就吃完，這麼重放碗幹嘛？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飄易盯着薛歆鳳，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她慢慢站了起來，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然而在房間門口，她愣住了 。嶄新的書包，嶄新的床單，自己的書桌上放着陌生的書……“今天你的房間給你哥用，你睡客廳。”薛歆鳳的聲音從飯廳傳來。飄易來到飯廳門口，凝視着她所謂的“表哥”，然後緩緩開口：“不用了，我睡閣樓。”她的“表哥”抬起頭，略帶驚訝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與此同時，飄易也將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銘記在心。　

　　“閣樓上的吵鬧聲/停止催促/叮叮咚咚的風鈴/消失在深處……”寫完作業，飄易爬到天台上，聽着MP3。突然，“吱呀”一聲，天台的門被推開了。飄易轉頭，發現是爸爸來了。“小e，這麼晚了還不睡啊？”“睡不着。”飄易嘆了口氣。爸爸和飄易並排坐了下來，“小e呀，爸爸……爸爸明天要出差了。”“是嗎？”飄易心裡微微有些失落，但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她彷彿聽見爸爸輕輕嘆了一口氣。飄易側頭看了看爸爸那布滿滄桑的臉，隱約地，有些感動。爸爸也側臉微微一笑。然而，飄易愣住了，在爸爸的笑臉中，她彷彿看見了另外一張臉——表哥的臉。太像了。　

　　她們的“表哥”顯然是十分得寵的，不知道為什麼，薛歆鳳對他關愛有加，這應該讓飄絮感到很不舒服了吧，飄易默默地看着這即將發生的鬧劇。表哥轉學與她們同校，和飄絮一個年級。從此，飄絮的不敗記錄便被打破了。偶爾的，飄易在走廊上會遇到飄絮，她可以感受到飄絮不得不努力壓制的怒火。而她，飄易，應該可以稱為“局外人”，只是冷漠地看着這一切。　

　　“……飄易同學，你來回答這個問題。”窗外的天空真的很藍，為什麼那麼藍啊……“……飄易同學？”不要……為什麼叫我……我想……會不會下雨……下雨……對啊……下雨……真……好……“飄易同學！”老師實在忍無可忍了，“你竟敢在我的課上睡覺！”飄易終於停止了莫名其妙的幻想，被拉回了現實中。她看着老師因生氣而漲紅的憤怒的臉，猛然意識到自己處在什麼情況下，“對……對不起，老師，我……”“你給我站到外面去！”　

　　溫暖的陽光輕輕地灑在樓道里，整個教學樓安靜極了，空氣中瀰漫著陽光的芬芳，偶爾的，可以聽到長長的蟬鳴。飄易眯起眼睛，看着溫柔的太陽，默默地依偎着陽光的懷抱。“飄絮，你幫我把課作放到辦公室里。你是新來的，和我來一下吧。”突然地，飄易聽見了飄絮班主任的聲音。“老……老師好！”飄易微微彎了彎腰，她看見老師帶着她的表哥向天台走去，而飄絮，站在飄易的左邊，默默地望着老師遠去的背影。那一刻，飄易看見了飄絮眼底的悲傷，同時，也在那一刻，飄易感到心在抽搐，疼痛的抽搐。飄絮收起了眼底的悲傷，像是剛剛發現飄易似的，冷漠地望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與她擦肩而過。太陽突然變得好刺眼，在陽光的照射下，飄易的眼睛漸漸模糊了……　

　　時光飛逝，轉眼間，期末考試即將來臨了。　

　　“丁零零！”下課了。“小e，你怎麼啦？”好友芊芊問道。“沒事啊！”飄易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是嗎？我覺得你最近上課都心不在焉啊！”芊芊還是不太放心。“真的沒有事了啦！”飄易輕輕地低下了頭。“哦。那老師說今年如果考不好要請家長，你知不知道啊？”芊芊半信半疑，忍不住補了一句。“什麼！”飄易猛地抬起頭，略帶驚訝。“嗯哪，我說你沒聽到吧……”飄易沒有理她，默默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淅淅瀝瀝下的雨，伸出雙手。“啪嗒”，雨水落在她的手裡，融化了。“薛歆鳳……”凝視着窗外的雨，她的嘴裡輕輕地飄出聲音。　

　　期末考試，飄易出乎意料地考出了很不錯的成績。老師的辦公室里，飄易正被當作作弊嫌疑人之一，接受嚴酷的“審訊”。“好了，飄易，你可以走了，記住下次注意聽課，這樣你會考得更好。”主任雖然判斷錯誤，但也以高貴的姿態要求飄易離開。中午的太陽好辣，似乎要把人融化了。站在辦公室出口，飄易捧着書，看着火辣辣的太陽，不知該如何是好。“飄絮！”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幹什麼？”又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同一個地方傳來。飄易走近了些，在拐角處，她看見了飄絮和她的表哥。“你跟我去一個地方。”表哥有些氣喘吁吁地對飄絮說。“不要，我要回家，媽會着急的。”飄絮依然用冷冰冰的語氣說。“跟我走！”表哥不容分說，拉起飄絮就走。飄易默默地看着，忽然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忽然渴望十幾年來都沒有得到的 溫暖。斑駁的樹影在風中微微擺動。　

　　微風將夏日的陽光帶到每一個角落，不經意間，暑假到了。　

　　早晨，飄易醒來，隨手拿起昨天晚上沒有看完的書，胡亂地翻了幾頁，便換上衣服，走出房間。整個房子靜悄悄的，可以聽見窗外鳥兒在歌唱。飄易打開冰箱門，沒有發現什麼可以吃的，無奈地關上門。身後傳來輕輕的關門聲，轉身，是表哥的笑臉。　

　　夏天的海永遠那麼恬靜，溫柔的一面一覽無遺。飄易坐在海邊，手裡拿着熱乎乎的包子，自行車停放在一邊。“給你。”表哥遞來一袋牛奶。“謝謝。你叫什麼名字？”表哥愣住了，話一出口，飄易就意識到自己是多麼愚蠢。“我……”“我叫雨軒。”表哥打破了尷尬。“飄雨軒？”飄易問。“嗯，不。是麥雨軒。”雨軒笑了。“哦。”飄易輕輕應了一聲。沉默。大海泛起浪花。飄易終於吃完了手裡的包子。“謝謝你幫我買早飯。”飄易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頓了頓，她又說：“和飄絮在一起的時候當心一點，她很討厭你。”“不會啊，飄絮她挺好的。”雨軒又笑了。“那你們就好好相處吧！”飄易生氣了，她是好心提醒噯，不聽拉倒。“喂！”雨軒在她身後大喊，“其實你姐是很愛你的!”她愣了愣，但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知道的，飄絮愛她，她也愛飄絮，只是彼此都沒有發現或不願提及而已。　

　　由一個頂點引出兩條射線叫做角。　

　　她和飄絮就像是從同一個頂點出發，卻向著不同方向延伸的射線。如果不是雨軒，她們可能永遠不會相交了。雨軒將兩條射線連成了一個三角形。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應該已經相交了吧。　

　　再次見到飄絮，已經是在醫院裡了。飄絮的心臟受到撞擊，隨時都有衰竭的可能。　

　　飄易在整理姐姐的物品時，偶然發現了一個箱子，箱子上貼着一個標籤，上面寫着“給妹妹的東西（密）”在裡面，飄易發現了一個三角形的藍色花邊手帕。飄易記得，小時候自己最喜歡用藍色的花邊手帕了，而飄絮卻很討厭，還誇張地說自己對手帕過敏。想到這裡，飄易的嘴角微微上揚，一滴淚卻無聲地滑落。　

　　“小e，帶我去海邊好嗎？”醫院裡，飄絮坐在輪椅上，小聲請求。“嗯。”飄易和雨軒推着病車，帶着飄絮來到了海邊。海風溫柔地吹拂着，掠過發梢，帶着大海獨特的氣息。“小e，知道我為什麼恨你嗎？”飄絮望着遠處的大海，用好聽的聲音問道。飄易不語。“因為媽。雖然媽看上去對你很兇，但我知道，她為你付出的更多，所以我嫉妒你。”她看了看飄易。大海的浪花拍打着礁石，發出“嘩嘩”的聲音。“小e，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飄絮看着飄易，輕輕地問。“嗯。”飄易輕輕應了一聲。“從前，有兩個好朋友，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又一起創業，再後來，他們各自娶了美麗的妻子，而兩位妻子，又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他們四個經常往來，共同商議公司里的事。可是，有一天，兩位朋友因堅持各自的方案而吵架了，兩位妻子卻無法讓他們和好，最終，一位離開了公司，自謀生路。可是，想要創業哪有那麼容易，最終，那個人只好選擇了一個官職很小、又沒有發展餘地的工作。家裡所有的負擔都集中在那位妻子身上，妻子本來身體就弱，很快就不堪重負，病了。她的丈夫為了給她治病，用去了所有的積蓄，但還是沒能留住她的生命。不久以後，他也因過度思念妻子而倒下了。他們的朋友聽說后，懊悔不以，尤其是那個妻子的朋友，十分心痛，覺得是自己沒有做好，才讓好姐妹一家落的如此下場。於是，她和丈夫決定領養朋友的孩子，可是由於一些問題，他們只能留下兩個孩子，那位妻子為表誠心，將自己的兒子送進了孤兒院，留下了朋友的孩子。”飄絮抬起頭，看着飄易，“那個朋友的孩子，就是你。”沒有聲音，連海浪也停止了呼吸，一片寂靜。“我？”許久，飄易輕輕地問。“嗯。”雨軒點了點頭，“這是我在媽地日記里看到的。”“媽對你很兇是因為她知道你有一天會離開她，會知道真相，她怕你捨不得。她很愛你。”飄絮輕輕地解釋。“是啊，我們也很愛你。”雨軒輕輕拍了拍飄易的肩。飄易覺得眼睛模糊了。飄絮抬起手，觸碰到妹妹的的臉，拭去淚水，頓了一下，垂了下去，再也沒有抬起來。　

　　大海在哭泣。　

　　本以為可以在三角形的某一端相交，卻只是用同樣的速度順向而行，最終還是沒有相遇。　

　　按照飄絮的遺囑，他們將骨灰撒向大海，在夕陽的映照下，漂流遠方。　

　　飄易忽然想起，得知姐姐死訊的那一天，薛歆鳳淚流滿面的情景。驀地，她感到心裡一陣觸動和……莫明的憐惜。蘆葦在風中搖曳。　

　　雨軒牽着飄易的手，回到家。薛歆鳳抬起頭，原本美麗的臉上多了一份蒼涼。飄易微笑着，“媽，我和哥回來了”薛歆鳳愣了愣，她沒有聽錯，飄易叫的是“媽”。　

　　笑容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