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永恆

　　每當夜闌人靜，獨自坐在柔和的燈光下，總彷彿聽到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樂聲。當那樂聲穿過田野、穿過街衢，穿過漫長的時間遂道，漸漸瀰漫了我的全身的時候，心中便有一種迴腸盪氣的感覺，產生陣陣的悸動和顫慄。我知道，我又聽到了心底深處傳來的初戀的樂章。

　　初戀是永生難忘的。

　　我的初戀究竟起於何時，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萍和我是一個村子的。萍的家住在山那邊，我家住在山這邊，中間隔着一道田壠。小學時便在一個班，一起上學，一起回家。雖然我們算不上書上所說的“青梅竹馬”，但我一直把萍當成妹妹，萍也一直把我當成哥哥。

　　那一年，全鄉考進縣重點中學的只有兩人，就是我和萍。村子里的人們把我們當成英雄一樣，到處傳頌。萍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勝我一籌。我們為了學習常常在一起，一路來，一路去。

　　學校的不遠處有一條河。河水從很遠的地方來，繞着縣城轉了幾個彎，又一拐一拐地流向遙遠的天際。河面很寬，水緩緩地流着，陽光下像一匹閃光的布。我和萍常一起到河邊去玩。萍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我發現萍的背影竟是那樣美。就在那一刻，我發現自己已悄悄地愛上了萍！

　　萍望着緩緩的河水，眼裡透着興奮與憧憬：如果能把這樣的日子鎖住該是多麼美好啊！

　　河邊的空氣濕濕的，小草在路邊狠狠地綠着，一些小花點綴其間。萍從地上拾起一塊石片，向河裡拋去，擊濺起一團水花，一隻小鳥從岸邊撲地飛來，竄到遠方去了。遠處有一艘船被人划著艱難地向上遊行進。萍看了一會兒河邊的景色，然後輕輕地坐在我的身邊，把頭依偎在我的臂膀。這份情愫，讓我感覺到我們的世界充滿一片溫馨與愛意……

　　時間如流水般無情地從身邊流過去。高考在即，因為文學，我偏了科。而萍一舉考上了吉首師範大學。我的落榜，這就將預示着我與萍之間的感情，也許這份純真只是愛的萌芽。

　　知了在窗外那株老槐樹上拚命地叫着，很抒情很悲壯的樣子。我不停地安慰自己，可越安慰心中感到越煩。愛情於萍來說是垂手可得，於我來說卻那麼遙遠。

　　我害怕失去同萍之間那份純純的感情。於是我再約萍到我們常去的河邊，我們坐了好一會兒，都覺得話比平時少了許多，彼此黯然坐着。

　　“萍，你去上大學了，我們的感情似乎還會像現在一樣永遠不變？”忍耐不住的我打破彼此間的沉靜。

　　萍說，不用怕，這次沒考上你還有機會，現在我們還很年青，還是先把學業完成了再談吧？

　　聽了萍的話，我頓覺後悔，後悔不該對她講這些話。本來，我不該如此，可人到了此境，也由不得自己。

　　儘管我的擔心，可萍還是走了，走得那麼匆忙。記得那天，燦爛的陽光泄在萍的臉上，萍的眼睛又大又亮，像兩盞小小的燈。萍淡淡地笑着說，我走了會寫信給你的。

　　別後的日子像冬日一樣寒冷而綿長。萍去了吉首，她的信也如期而至，這樣一直堅持了半年，可到了第二年，我發覺萍的信越來越少，而每次在她的信里總有些異樣，有幾處簡直就是在暗示我們之間的愛情。

　　我問萍最近怎麼啦？

　　她說隔着信紙看我，就像隔着一層不透明的玻璃，很不真切。再好的朋友，因這薄薄的信箋都會漸漸陌生，彼此的影子慢慢模糊，然後忘記。

　　那就打電話吧。

　　她說太貴了。

　　萍的淡情，就像六月天突然下了一場大雪，冰凍得我全身發顫。沒有萍的信和電話，我常常一個人喝着悶酒，似乎長這麼大連生命中最心愛的人都沒有把住，以後還談什麼人生呢？

　　人一生中有很多事是難以預料的，也許有的失去了，便得到的會更好，然而一生到哪裡找那麼好的？大概也就是因為命運捉弄人，把真心所求的安排得很遙遠，可望而不可及，以至於遙及天涯海角。

　　酒醉后的苦痛也開始讓我明白情深緣淺的道理，嘆只嘆世上為什麼偏有這樣的錯誤的安排。其實也不怨天怨人，只怪我與萍緣淺。

　　那段日子我永遠記得，而卻只有百般無奈地把它埋藏在心底。想想也是，大千世界，淡情人不少，而鍾情人卻不多。

　　其實，每個人都有一段難忘的初戀，而初戀卻是永恆的，只要你參與回憶之中，必然會遭受一份或多或少的心靈上的折磨，無論回憶的是苦還是樂，你的人生便會覺得有意義又充實。因為你已是經歷過一次坎坷、飽受盡一次風霜而變得深沉的人，這樣才是最值得尊敬與崇愛，畢竟一個人活過愛過。

　　我與萍的那段戀情，如今已過去了好多年，在翻開往事的日記里，只秋雨寒霜地記住了這麼一首詩：

　　記得你

　　紅塵往事歲月里

　　蘊存我滿懷的焦慮

　　永不褪色的泛黃

　　長銘於心

　　永誌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