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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說(錢塘劉軍)

手機:M版  分類:愛情散文  編輯:pp958

  寄語巫山窈窕娘,好將魂夢惱襄王。

  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風上下狂。

  這是道潛禪師的《口占絕句》。

  金鴨香銷錦繡幃,笙歌叢里醉扶歸。

  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

  這是宋徽宗賜名“圓悟”的克勤禪師所作。( 散文網: )

  春叫貓兒貓叫春,聽它越叫越精神。

  老僧亦有貓兒意,不敢人前叫一聲。

  這是志明和尚的詩,別人談到禪宗時我常常讀給他們聽。

  這三首孟浪唐突的艷詩出自三位得道高僧之手,乍讀之下,確實令人瞠目。聯想到禪宗的色空概念,想必你也一定會意味深長地會心一笑。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佛將一切有形物質稱為“色”,屬因緣而生,因緣而聚,其本質為“空”,色發本身即是空幻,無根無形。這裡的空並非通常概念的虛無,是“有”的一種存在形式,它流轉生滅,不存在常一的主體,是假體,待真相顯現之時,都歸於空寂。。

  坦山和尚與一年輕沙彌在路上遇見一漂亮女子過不了河,坦山和尚就上前抱着女子過河。分手后兩人繼續走了半天路程,沙彌忍不住說出家人不是不能近女色嗎,師傅剛才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坦山和尚皺皺眉頭:“哦!你說的是那個女人嗎 我早就把她放下了,你還抱着嗎 ”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物質不過是一種外化的表象,真正重要的是內在的清明,一切表象只不過是虛幻的映現,是雲煙。在禪家看來,生滅法而已,不過是依附於意識的體現。而禪悟的妙境,是本真。佛為法、報、應三身。法身無形無象,無生無滅,清凈無暇,無所不在。而證得圓滿之相,為報身;如來應眾生之根機而變化顯現之身,為應身。所謂佛相,是為了防範眾生的“幻滅”之心而成顯的假相。

  無相之相,方為真佛。如此說,泥塑木雕,金粉塗飾,不過是虛妄的外在之相而已。

  丹霞天然禪師遊方,掛單于洛陽慧林寺,天寒地冷,便點燃殿中的木佛取暖,方丈見狀怒斥:“你怎敢燒我殿內之佛。”

  丹霞禪師不慌不忙,答說:“我正在燒取捨利子。”

  方丈大怒:“木頭裡哪有舍利子!”

  丹霞笑道“既然木頭燒不出舍利子,雕像里又那會有佛 我再多燒兩個。”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無門禪師的心境就像這首詩,面對大自然的四季變幻,吃着粗茶淡飯,穿着布衣布袍,望着僧堂外的山川田野,渡鴉飛禽,與兒童戲耍,和農夫閑聊,每天都是這樣,就像雨過天晴后的清新透亮和盎然生機。

  雖然整天思考的是深奧的宗教和哲學命題,反映在他們的文字言談中的卻都是自然質樸的語言,道本平常心,禪本真面目,笑指庭前柏子樹,卻道天涼好個秋。

  趙州從諗在觀音院佛堂前對着大小僧眾說道:“我年輕時曾隨溈山靈祜大師研習,恰有學僧前來拜謁,問大師道:“何為祖師西來之意 ”溈山禪師不作回答,讓來僧把自己的禪床搬過來。依我看,他真的不該如此答覆,應該以本分事來開化。

  話音剛落,早有學僧起立發問:“師傅,何為主師西來之意 ”禪師思慮片刻,抬眼望着庭前的柏子樹,答曰:

  “庭前柏子樹。”

  學僧急道:“師傅,不是說要用本分開化,請不要以境界示人。”

  “好!我就用本分,絕無虛幻。”

  學僧問:“何為祖師西來之意 ”

  趙州正色,朗聲說:

  “庭前柏子樹。”

  自達摩西來中土,禪門弟子紛紛揣摩不斷,急切地想感悟祖師西來的真意,所以“何為祖師西來意 ”一直以來成為禪門的熱門話題。其中答案很多,最具機鋒,最耐人尋味也最自然合理的當屬趙州禪師的回答。

  語言不過是表達世事的工具,凡是執着於言詞即會喪失真實,更會迷亂不止。如果整天糾纏於“何為祖師西來意 ”就是一種表象的虛妄。趙州禪師不是以機械的枯燥來說教,而是通過一種新的視角,以他山之石使其開悟,從而達到禪的不可言道的精髓。自古以來,很多人離開了自己的家園親人,遁入佛門去參禪,他們不惜費那麼大的功夫去鑽研參究,究竟能得到什麼呢 以這個問題去問了悟了的禪師們,得到的回答通常是“無”。

  柏子樹的公案還沒完結,幾天後那個學僧見趙州在院子里曬太陽,學僧問:“柏子樹可有佛性 ”

  趙州禪師:“有。”

  學僧:“既然柏子樹有佛性,那它什麼時候能成佛 ”

  趙州禪師:“待到虛空幻滅時。”

  學僧:“虛空何時幻滅 ”

  趙州禪師:“待到柏子樹成佛時。”

  學僧無言,只好悻悻而去。

  佛性即是萬物,即是萬物存在的本性。學僧眼裡的只是一棵普通平常的柏子樹,而趙州禪師的法眼看到的卻是內在的真實,是佛性。在這裡,趙州禪師不過用“虛空幻滅時”來借喻禪宗開悟的至上境界罷了。

  趙州禪師還有一句名言—“吃茶去!”一日,有兩位僧人到寺來訪,趙州問以前來過嗎 僧答沒。趙州說“吃茶去。”另一僧忙說曾經來過,趙州禪師也答“吃茶去”。一旁的監寺大惑不解,就問:“師傅,來過也去吃茶,沒來過也去吃茶,為什麼啊 ”趙州大叫監寺名字,監寺應諾,趙州頭也不抬地說:“吃茶去!”

  這是一盞什麼樣的茶呢 這盞“趙州茶”冷熱甘苦,只有吃的人才能感知。不同的人對同一件事物有着不同的體味,得出的結論也大不相同,每個人只有通過自身的努力,才能達到覺醒的彼岸,任何人也幫不了你,這是一盞多麼意味深長,非凡的“趙州茶”啊!

  大唐開元年間,馬祖道一還是個年輕的學僧,在衡山的班若寺學禪。一天,馬祖正在坐禪,主持懷讓大師前來察看,懷讓說:“你天天枯坐這裡,目的是為了什麼 ”

  道一:“我想成佛。”

  懷讓聽罷便步出禪堂,從外面撿起一塊石頭,在道一的旁邊磨了起來。

  道一詫異:“師傅為何磨磚 ”

  懷讓:“我想磨一面鏡子。”

  道一笑道:“磚豈能磨成鏡子 ”

  懷讓說:“是呀,磨磚不能成鏡,那麼一味地枯坐又豈能成佛 ”

  馬祖頓然開悟。

  磨磚成鏡,同掘地觀天,緣木求魚一樣,雖是苦行,卻無法達到目的。打坐參禪,不在於坐,而在於心,只有反觀內心,才能洞見真如。

  多年後,當馬祖道一重病卧床,氣息奄奄,寺廟的院主前來問安:“大師近來可好 ”馬祖微張雙眼,笑言:“日面佛,月面佛。”遽而永逝。

  日面佛壽命1800歲,月面佛僅為一晝夜。馬祖大師臨終所言,不論何人,只要活着時能一心向善,開悟明心,踐行見佛,無論壽命長短,都不會枉度此生。

  有學僧問大龍禪師:“有形的東西一定會消失,什麼才是不變的法身呢 ”

  大龍回道:“山花開似錦,澗水湛如藍。”

  都么美妙的畫面啊!花在山間開放,美如錦緞,轉眼即會凋謝,但仍不停地綻放。水在溪中流動,倒影着藍天白雲,溪面卻靜止不變。世界如此之美,稍不經意,就將流逝。花開註定凋謝,卻不因凋謝而不蓬勃開放;溪澗也不會因為水的流動,而不映襯着藍天。生命的意義在於過程,移行才是永遠不變的真理。

  夜暮降臨,晚風吹動起寺內的經幡,一個僧人說是風在動。一個則說是幡在動,兩人爭論不休,引來眾僧圍觀。衣衫粗陋的六祖慧能,忽然在旁插了一句:“風沒動,幡也沒動,是你們兩個的心在動吧!”眾僧聞言大驚。

  自佛教傳入中國,最具影響力,也最能契合中國人精神的,無疑,就是禪宗。即使玄奘大師如此有名,譯著無數,他所創立的“法相宗”,也只不過是曇花一現。而自成體系,橫掃整個中華大地,成為中土佛教蔚然大宗的,就是由六祖慧能發揚光大的禪宗。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真實人物,出生於唐代的嶺南,至今在廣東韶關的南華寺,還能看到他坐化后的真身。而他的身世則虛虛實實,撲朔迷離。他的傳奇,早在當時就被人津津樂道,死後,大文豪柳宗元、劉禹錫都曾為其撰寫墓誌。

  禪,是梵文“Dhyana”的簡稱,鳩摩羅什譯為“思維修”,選奘大師譯為“靜慮”,指寂靜而具深思之用者。靜即定,慮即慧,把外緣都摒棄在思慮之外,不受其影響,使精神反觀自身,反觀內心。

  佛的本意是“覺”,是出世法,要從根本上消除無明,讓人擺脫束縛,從而達到脫離苦海的境界。人們通過禪定,可以清除慾望,消滅障礙,在這條前進的道路上不管有誰擋道,哪怕是神佛祖師,也一樣“見佛殺佛,見祖殺祖”。這樣的方式,無論從哲學、心理、道德等一系列領域,都激發了廣泛,深刻的震蕩。

  禪,雖非禪宗的專屬品,但自六祖慧能始,便自成一系。這種簡單明了,隨性隨緣,人人皆可;來自生活,又高於生活的修習方法,從一開始,就成為中國人特殊的價值取向和宗教派別的自然選擇。

  德山宣鑒大師以棒喝和呵祖名聞天下,他曾經宣言:”世上無佛,釋迦是干屎,達摩是老臊,普賢是擔屎漢,等覺妙覺是破執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驢棍,十二分教是鬼神簿,四果三賢,初心十地是守古冢的鬼,這些人都自救不了!”其真面目還是幫人擺脫束縛,回歸清凈。

  長期以來一些分析認為,禪宗否定現象的存在,是主觀唯心主義。但慧能所講的“心動”,並沒有否定風幡在動的事實,只是強調心態在感知世界中所起的關鍵作用。人的心態很容易隨着環境的改變而改變,由此而影響到我們的情緒,這是慧能所講的“心動”的本意。

  佛教修行講究的是“境隨心轉”,以平常心看待世間的悲歡離合,成敗得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刺史李翱來見惟儼禪師,惟儼根本就不理睬,李翱說:“我躬親拜謁,三顧茅廬,你卻不理不睬,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啊!”

  惟儼冷笑道:“太守為何貴耳而賤目呢 ”

  “此話怎講 ”

  惟儼指指天,又指指地。

  李翱搖頭:“不懂。”

  惟儼不耐煩地大聲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李儼有名的學者,聽完此話,當下醒悟。拜畢,還作詩一首: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

  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對於修道者來說,高下在心,既能如雲一般地洒脫自如,又能像水一樣地安靜自在。

  南派禪宗追求頓悟,禪師們常會出些古怪的問題讓弟子參悟,然後乘其不備,用木棒敲打,或者突然大聲向他喝,試圖醍醐灌頂,來啟迪僧眾。

  臨濟宗開山義玄大師常以“棒喝”度人,聲名遠播,幾乎獨霸兩宋后的叢林禪門。年輕時自黃檗禪院去瑞州大愚禪師處問道。大愚禪師就問:“從何而來 ”義玄答:“我從黃檗禪師那裡來。”大愚接着問:“可學到什麼 ”義玄委屈地說:“我問了三次何為祖師西來意 遭了三次打,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過錯 ”

  “你這隻獃頭鵝,你師傅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了,你還那麼遠的路跑來問我犯了何錯,還不看打!”

  義玄恍然大悟,失口道:“佛法精諦,原來如此!”

  大愚揪住義玄衣領:“剛才說不知何故,現在又說佛法精諦,到底想說什麼 ”

  義玄並不回答,伸手在大愚禪師腰上揮手一拳,兩人相視大笑。

  禪宗認為不可言說的東西並非真不可說,問題在於如何說,如何運用特殊的語言和行為來表達,由此形成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的重要特點,這樣的宗教修行,沒有單一的模式,無論在思想內容還是修行調節方面,都主張隨機任運,緣起自然。

  禪宗公案無數,能擺的上檯面就有兩千多條,禪詩禪語更是燦若繁星,其中的體驗、靈感、智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龐居士訪葯山和尚,告辭時葯山請僧客送他出門,外面雪花飛舞,紛紛揚揚,龐居士一時興起,朗聲道:“好雪片片,每片都落到該落的地方。”僧客問道:“落在哪裡 ”龐居士抬手一個耳光,大聲呵責道:“像你這樣眼明而瞎,能言而啞,也敢稱禪客 ”

  天下萬物,無論巨細貴賤,皆有其容身處,各有各的位置,恰到好處,因緣聚會,若問何故,本來如此。

  201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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