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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桃花獨自開(錢塘劉軍)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得得9

  和小龍兄交往我還在畫畫,那年我十八歲,小龍大我十七,大約三十五左右。我畫了《廢墟》、《路》、《只在雲深處》,小龍喜歡,說要用一幅自己的七絕草書作交換,整首詩的名字我已忘了,只記得一句“隔岸桃花獨自開”。字寫得遒勁,詩也透着哲理,肯定是醉后揮毫遣興,蘇曼殊脫帽跣足的意境。

  小龍是鄰居二哥的朋友。二哥已婚得女,有間搭出來的毛坯房,一邊的牆上還彎伸着半根楝樹的枝幹,取名“半廬”,用作廚房兼會客,我和小龍就是在那裡認識的。二哥喜歡琴棋書畫,喜歡結交文人墨客,對小龍兄也格外照顧。

  雖然他整天寫詩寫字,寫了就喝,喝了就醉,醉了躺在地上倒頭就睡;雖然他說他喜歡蘇曼殊,不只是詩文,也包括“情僧”和“革命和尚”的人生經歷,但畢竟時過境遷,他也做不成蘇曼殊,只能做他的張小龍了。

  壯士橫刀砍草莽,美人團扇輕題詩。在那樣的年代,小龍兄一介奇士,也只能橫橫筆管,說一些“只恐情多累美人”這樣的話來聊以自慰。

  小龍兄杭州人氏,面色白凈略有些駝背。講起話來情緒飽滿,聲調十足。頭髮留得不短,疏落地耷在額上,遮住了眼便用手捋捋,衣服漿洗得乾淨,母親說一定是老婆賢惠,他笑得得意,回頭甩了句“當然”,徑直出門走過過道走進深綠,一定不超過一米七他站在樹下扳着樹枝總讓我想起春天。

  八十年代人物輩出,不像現在這樣了無情趣,只知道一味地鑽進錢眼而不能自拔。那時候的泡妞也最多只是遞遞紙條、寫寫情詩、吹吹口哨,不像現在這樣的直來直去,缺乏想象。小龍就暗戀着一個女人,好像是隔壁雜貨店的營業員。還為她寫了不少情詩,都藏在他那本破黑筆記本里。他讓我去他家讀讀,說怕路上不小心丟了,整天喝酒記憶力衰退怕記不起來。我因實在是年紀還小怕回來晚了父母要責怪,推託了幾次實在沒辦法,便找個理由和他同往。

  小龍家住官巷口拐彎巷子里的一座老式牆門,二層瓦屋有十來戶人家。院子擺着各種花盆,種着杜鵑、月季等小花小草,樓梯跨上去“咯吱”作響,進房后也不敢隨意踩踏。家卻十分潔凈,地板擦的錚亮。可見女主人的稱職。全家共三間屋子,我們去了書房,大約五六平米,小龍怕吵到妻子就關了房門。從一隻帶鎖抽屜的最裡面抽出了那本舊跡斑斑的“葵花寶典”,先是深情回顧解釋,繼而總結,繼而感慨,還問我懂不懂,說到動情處便站起來大聲朗誦,面紅耳赤之際,隔壁傳來妻子的罵聲:“還不睡覺,明天不上班啦!”此後的好一陣子都很少見到他了,聽二哥說為了實踐“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人生格言去了深圳,因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回到杭州。經營過飯店、服裝、擺過夜市,終因一介書生,不善經營而生活困頓。

  變革年代的人生際遇動蕩不堪,多少世情的更替,多少人迷失了自己。成功不忘牽挂,落魄也不必多問,緣來緣去之間,意念交瞬之頃,哪怕只是一剎那偶爾的記起,也是對朋友的祝福。我依稀看見隔岸的桃花開得嬌艷。

  2013/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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