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的滿紙寂寞（錢塘劉軍）

　　來信收到，沒想到你一月寄出到我這已是二月了。從紗窗望出去已有了些許綠意，淡淡地染着一層青煙。畢竟還是寒冷天氣，幾乎天天都在下雨，不大，卻淅淅瀝瀝地很有耐心。我於上月回杭，每日綠茶一盞，閑書一本，面對着滿湖枝搖新綠，原本無聊的心境怕是要更落寞了。幸好小麗前日已攜女返回，一家三口過過日子倒還算愜意。你在信上說春天是江南的符號，說惜春探春送春是人生的悲歡離合。陸放翁閉門謝客，林黛玉拒絕熱鬧，原不是怕春寒，而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哀，所以你不愛春秋，倒獨獨鍾情於冬夏。透過這些文字，個人覺得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更惜春憐春愛春，因愛得切才不願也不敢接近，難怪宋之問《渡漢江》要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了。

　　到過江南的人都說靈秀，都說似有若無間總流蕩着氤氳的雨意，雨意空濛，雖無形卻為有形勾勒出一種精神氣質。山氣花香無着處，任他煙靄濕人衣。讀你的畫也有這種感覺，澹蕩中飄着柳煙，點染深處悠悠的遠山，即使不着一花，匆匆一瞥，連眼睛都彷彿染上了馥郁的異香，其中境界非筆墨之所可求也。

　　我的回信雖然簡短，說的卻都是些心裡話，所謂人微言實，你說畫畫之外又聯絡了不少雅士，寄情吟哦，嘯詠江山，還打算付梓行刊，高興之餘我也只能透過手中薄薄的文稿羨慕蘭亭雅集飲中八仙七賢竹林。而你的文字總帶着扁舟載酒的歌哭襟懷，個人以為終非祥瑞，想你的生活無憂無慮，還應多想些開心的事為盼。

　　去年你的山水冊頁在雜誌上偶爾大雅見之，想起年少時的踏香尋幽詩酒酬酢，實在是別有感嘆，怎不牽挂。德民遠走德國，紅濤音訊皆無，別的朋友也見少聚難，而諸位前輩導師則紛紛下世，只能在感念之間識其景仰。所以你我要多多調養，保重好身體。

　　記得二十年前於大雨稍歇之際去白堤閑步，你給我看了新作《聽雨》，你畫了長堤畫了芙蓉畫了長發少女走過長堤，花發時滿江皆紅，“盡道芙蓉勝妾容，昨日妾從堤上過，如何人不看芙蓉。”這樣的題款確實雋秀應景，沒想到回來路上我們真的看見一白裙女子在長堤間行走，真是美極了。回來后你還在嘆息，連說：“可嘆!”你現在見到漂亮的美女還在接着繼續可嘆嗎 想起嫂夫人秀色，兄弟枕邊的福分真是令人可嘆吶!

　　由於公司業務繁忙，已打來好幾通電話，約好下周的北京之行怕是去不成了，不能去探望你，還望多包涵!前兩天準備了些筍乾，原打算和此信一併寄出，等四月初我會再搞些新茶。昨日打掃衛生整理舊作，翻出小詩一首，已忘了何時所寫，雖然稚拙看看倒也貼切，匆匆草就於此，就用作此信的結尾吧：( 散文網： )

　　君自燕來箋，

　　恰逢淡雨天。

　　思君君莫笑。

　　花開又一年。

　　2013/12/2改自舊信

　　燕：北京舊稱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