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麵朝天

　　??有個時尚美女作家在一篇文章里說：“當今世界有哪一個女人不化妝？”言下之意是不化妝的女人不叫真正的女人。我看了，當即在心裡反駁說：我不化妝，你敢說我不是女人？我也不懂化妝，你敢開除我的女性資格？你沒做過調查，你怎麼能斷定沒有女人不化妝？是的，不錯，自古以來，“女為悅己者容”，“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那西施，王昭君，貂禪，楊貴妃，有哪個美女沒化妝？絕色女子尚如此“翠翹金雀玉搔頭”，我這樣的黃臉婆還有何話可說？簡直不應該讓我等平庸者出門影響人的心情呢。呂太后，武則天，慈嬉太后，又有哪位不曾花空心思來化妝？女子中貴為皇帝者，尊為君王婦者尚如此，我還不趕快緘其口掩其面乎？再說了，就連那女扮男妝的花木蘭也“當窗理雲鬢，對鏡帖花黃”啊，我怎能還強詞奪理？更別說那衣着綾羅綢緞的紅樓女子，該用去了賈榮二府多少脂粉口紅！真是“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淑蘭也。”就是才女李清照吧，按說她飽讀詩書，該無暇裝扮啊，但她也“淚融殘粉花鈿重”；“鋪翠冠兒，拈金雪柳，簇帶爭濟楚”，整個一愛俏的美人也！她算是真正的秀外慧中了。哎！沒辦法，憔悴如我者，醜陋如吾者，從不化妝者只能乖乖地舉手投降吧！嘿嘿！別笑！我們這樣的人笑起來也不美的呀！

　　??我很知道自己的長相，是的，我照過鏡子，且經常照鏡子，為的是要尊重別人啊!況且，古今中外，有哪一個女人沒照過鏡子？有的女人還有照鏡子的癖好呢，簡直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照鏡子的機會。古時女子浣紗時臨水而照；舀水時臨井而照；划船時探湖而照……更何況現代的時尚女郎有現成的鏡子呢。而且，我還有一個偉大的發現，越是美女俊男越喜歡照鏡子！似乎恨不得一直在鏡子里走路，好隨時欣賞自己的美貌。就像孔雀開屏時一樣要去水邊舞動幾下，不然且不白有一副“好苗子”“好條子”？只有我似的醜女才不喜歡照鏡子吧 因為一照鏡子就看到了自己的相貌，看到了自己的相貌就想起了自己的傷心的往事，想起了自己的傷心往事就“情不能自已”，弄得渾身不自在。若不照鏡子，就看不見自己的相貌，就不會“胡思亂想”了，也就“自我感覺尚可”了。

　　??我曾攬鏡自照，駭然悚然。拋下鏡子之後就撲向日記傾訴：

　　??“我的粗糙的皮膚是農婦烤了烈日烙下的印記，是退潮后沙灘上丟棄的海苔，是久居的房屋牆壁上隱約的縫隙……嗚呼！更兼黑髮叢中的根根白髮，如隱伏於深林的炸彈天天向我示威警示！哎呀！我……我真是腸斷梳妝台啊！”寫完，噓了口氣，自己撫着自己的臉，“久久說不出話來……”。那天，夫君回來，我低了頭，沒什麼動靜；再抬起頭，發現他根本沒看我，徑自打開電視機看電視里的美女了。我竟毫不妒忌，還兀自暗地舒了一口氣。心想：其實相貌丑點也不打緊，混熟了也就“見怪不怪”了。何況夫妻“相看倆相厭”了，有誰還像先前第一次見面時仔細瞧幾眼呢？不過，自那次我真正地認識了自己的醜陋之後，我對他的態度似乎好了一點，覺得虧欠了他點什麼，他有點驚奇，但並沒問。

　　??還有，我知道自己的長相還源自於“人”的眼睛。俗話說：眼睛是長事的。它可什麼都看得見，雖然不一定看得清！我記得年輕時曾經有位男生吞吞吐吐地對我說：“你很內秀！”我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沒有對他表示我的感謝

　　??還有一天，我故意問我的一位美女密友：“哎！我的長相還不殘酷吧？”她略抬起頭看了看我，似笑非笑，久久無言，然後鄭重其事地問我：

　　??“你是要我說真話還是假話？”

　　??我想起了那句“不求真中假，但求假中真”的話，就說：

　　??“說假真參半的話。讓我好受點。”

　　??她抿着嘴，忍住笑，嚴肅地說：

　　??“你心靈美。你有你的魅力！”

　　??我聽畢，和她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我說：

　　??“你啊，還真不愧是了解我的人！沒有打擊我。只可惜你的眼睛要上當啊，我的眼睛卻沾光啊！你是秀色可餐嘛！”共2頁,當前第1頁1

　　本文作者：養心

　　??或曰：你既然知道自己長得不咋的，為什麼又不化化妝呢？不是“三分人情，七分打扮”嗎？你這樣的做法，這樣的偷懶，豈不是成心有礙觀瞻嗎？你怕是居心叵測吧！

　　??我哂笑：想我年輕時也和女友躲在閨房中塗脂抹粉的，畫眉，撲粉，搽香，塗紅（對不起各位女士了，我可能弄錯了化妝的先後次序。我是真的不懂啊，饒我！）之後互相欣賞，感覺特別好（準確地說是我的感覺特好，因為我眼中的女友是真的頻添了無數動人的嫵媚。至於她的感覺，我可不知道。）還有一次，讀書時我在寢室耐不住室友的請求，不花一分一毛，只消坐在那兒享受本寢室公認的美女的輕抹細塗，不化白不化啊，當時就大着膽子“美容”了！我不想費心思記住化妝的步驟及方法什麼的，就邊看書邊享樂着。約享受了一個小時，美女嫣然一笑，輕啟朱唇：“各位請看！”眾室友一起轉頭，端視我，似乎從沒看見我一樣細細打量，然後興奮地“哦”了起來（那時不時興“耶”，不然絕對要一齊擺個造型，大呼一聲：“耶”。）唉！大約我平時折磨室友久矣，現在偶然這樣的一弄，一“變臉”，竟若得我可憐的室友們欣喜若狂。我還怔怔地坐着呢，不記得是誰丟我一面大鏡子，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往鏡子里一瞅，瞅見自己白了一點，紅了一點，眼睛上像沾上了點什麼閃亮的東西，像錢鍾書先生在<圍城>里形容唐曉芙小姐的眼睛：似乎有煙雨迷濛之感。我看着施了脂粉的自己，似乎感到也真的順眼了一點。這時，那為我化妝的美女甚是得意，說：“你啊你啊，你真是木頭腦袋不開竅啊！哎！我現在問你，你是不是自我感覺良好？其實你要是打扮起來也很搶眼哦！”可我看着鏡中的自己，怎麼覺得很彆扭呢？

　　??此後我再沒化過妝。儘管美女照樣熱情地要求為我打理，可我不喜歡這樣。人不喜歡什麼也是沒法的事。我尊重自己的感覺！我“生就的眉頭長就的骨”，我不懂什麼化妝。就是這樣，素麵朝天，整天安然地面對我的生活。一直這樣平靜地走到現在。

　　??後來我讀到畢淑敏的一系列散文，驚喜不已，覺得她應該是一個素麵朝天的女子。她的文章，沒有時尚美女的胭脂粉氣，有的只是一個女性智者的思考。真是“豪華落盡見真淳”！我一時把她引以為我精神上的知己。及至看到她的照片和看到電視里侃侃而談的“真人”時，見她胖胖的臉上掛着謙和的淺笑，文雅的談吐中透一份靈氣。再細看，只見她，黑髮溫順，鵝眉輕描，細眼動人，眼影一痕，真有成熟女性的美感！心想：這才叫“淡妝”吧！又想：這樣的裝扮也未嘗不可哦。再想：象她這樣的出名人物，若是真的素麵朝天面對至少是幾億觀眾訪談，她怕真的會遭到那些時尚女性或愛美酷男的“投訴”呢。

　　??我現在似乎想通了，覺得人，尤其是女子，打扮一下也未嘗不可。現在人們的物質生活滿足了，就該滿足滿足精神生活了。不用你說，我現在是什麼都明白了，我總算能用欣賞的眼光看待這個問題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啊！美容整容，珠寶首飾，奇裝異服，這些事物既然蓬勃發展，長盛不衰，自是有它的生命力的！以前見愛打扮的女子一概稱“妖精”，見愛打扮的男子叫“流氓”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就在前些時，我還看見了這樣的幾句話，說當代母親的四個標準是：讀幾本好書，懂一點電腦，與孩子做朋友，化點淡妝……我當時就對孩子說：“你應該祝賀我達到了其中的三條標準呢，就是最後一條我是做不到的。”他笑着點頭，不置可否，似乎還不嫌棄我。現在我是放心了。況且他的長相比他媽強幾倍開外，我只擔心他是繡花枕頭，故一直想往這個“繡花枕頭”裡面塞進點小學問。至於我的夫君，我也不怕他因嫌我既丑又不懂裝扮而待我不好，他曾經對我說過：“我最不愛那些化妝的女人，那些花花綠綠的化妝品擺在梳妝台上，瓶瓶罐罐的像擺攤，弄不清都是做什麼用的。你不化妝，但你的心好，這比什麼都好。”啊！我還真沒想到我的缺點竟在他眼裡變成了優點了。可見人任何時候是不能自暴自棄的。各位看官！若你和我對談，請你別怪我的相貌影響了你的心情，我自會用珍貴的東西裝飾自己。倘若你能欣賞到我蒼白而醜陋的容顏下的另一面，我將會引你為朋！

　　??林清玄在他的《生命的化妝》這篇文章里寫道：“三流的化妝是臉上的化妝，二流的化妝是精神的化妝，一流的化妝是生命的化妝。”看來，我將要努力實現的是生命的化妝。我想我將來會達到這一境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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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