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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葉的回聲

手機:M版  分類:愛情散文  編輯:pp958

  霜凍來了,我沒有一點思想準備,每年都是這樣,秋天剛開始就驟然結束了。

  霜凍總是在深夜的時候襲擊這塊土地,我睡得死極了,似乎沒有被驚醒過,大概只有一次我半夜醒來,並不是聽到了什麼,而是感覺出有一種巨大的東西飛了下來。我披上衣服走到窗前,這時我才聽見窗戶被風吹得哐啷啷直響,窗外的那棵大楊樹發瘋似的往陽台上摔着,我往窗外望去,外面的世界竟如此混亂,寒風與房子、樹、車棚,及如煙的空地扭結着,撕扯着,它們身上罩着發紅的光環。

  翌日一早,出了樓道口,遍地金黃色的落葉,沒有一絲風,但空中無論如何也散不掉的蕭瑟之氣,讓我只能認可這眼前的一切的真實性,我想着昨天樹上的葉子還在上面長着,葉子們雖不如原來那麼濕潤,但依舊綠着,完整着,怎麼會呢 一夜之間,葉子們都掉在地上死了。

  這時我望見牆根那兒,一個蒼老的男人在掃落葉,他個子細高,背有些駝,他一下又一下的掃着,掃動的節奏緩慢而有力。我聽着落葉滾動的聲音很沉重,很無奈,也覺得它們能夠互相擁抱着離去或許是一種幸運,它們浩浩蕩蕩地向天邊延伸而去,像一條無聲的河流。

  我踩着厚厚的落葉去上班,好像離地面十分地遙遠,路旁的樹榦孤獨得像紙上單調的筆畫,風凝固在房子與房子之間,只有冷氣無形而強悍地打透了我的毛衣。後來,我有了流動的感覺,許許多多樹葉圍着我,我送它們向另一個世界漂去。這一路,我不敢大聲喘氣,我的腳步很輕,我不想再傷害已經遭到傷害的它們。

  以後好幾天的早上,天剛亮或天還沒有亮,我就聽到了那掃樹葉的聲音,如果掃到我的窗前,我會停下手中該做的事情,專心地傾聽着那掃樹葉的聲音真切地從窗戶的這一邊掃到那一邊,直到掃過去,掃遠了,樹葉和那男人的腳步聲又都變得空洞飄忽起來,我才想,起自己還沒有疊好被子,或者還沒有刷牙。

  天氣從那夜霜凍之後驟然冷了,冷得讓我忘卻秋季,然而我的心仍停留在秋天的幻想中,這樣的日夜,我的內心的原野上擁有着秋與冬兩個季節。

  霜凍是什麼,它是一個大風降溫的夜晚,是不容分說地把樹葉全部刮到地上。後來朋友告訴我,霜凍要將壩上未熟的莜麥凍死,甚至凍死牲口。霜凍是一系列的拋棄!這是我的生命經驗。像人的衰老一樣,遭到拋棄的都是些很具體的,很物質的東西,而精神的東西卻是難以被拋棄的。那麼多的樹葉被毀滅了,樹葉給予我的許多美好的感覺,特別是它們來年春天又寬厚地出現在我的微笑里,它們是怎樣的精靈呢,沒有仇恨,只有愛的沉默。

  樹葉越掃越少了,那個男人的背更加駝了,一束晨光灑在他那有些發灰的白髮上,我多次在遠處看見過他,那個比他寬大出許多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掃帚,一下一下地起落着,他把樹葉掃到哪裡去了呢 最後連樹坑裡的樹葉都不見了。

  於是,天空開始下雪,雪填補着原來樹葉佔著的地方。在大雪紛飛的冬天,我再也沒有看見那個掃樹葉的老者。幾乎整個冬天,我忘記了這樓底下曾有過一個不停地掃樹葉的人。只有在我極其孤寂的時刻;我恍惚聽見一種聲音,那聲音充滿憐憫和祟尚,我猛然想起那是掃樹葉的聲音。

  昨天的回聲依舊在天地中飄蕩。

  一天我終於很想去問那個老人是誰了

  那是一個冬天的黃昏,這裡冬天的黃昏是沒有血色的,夕陽、光禿禿的樹枝、房屋和空地,卻依舊如夢如煙,我碰到了幾個人,我問他們。他們都只是搖了搖頭。終於有一個告訴我,他已經死了,在一個冬天的夜晚。他就住在離我們那幢樓不遠的一間平房裡。屋子裡一夜都亮着燈,天亮了,那一束桔黃色的燈光射穿了風雪。他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他死得十分的安詳,像睡著了一樣。

  死亡不是樹葉的飄落,是你曾記住的一個人的生命徹底的結束,我仰望天空只看到空寂,這種離去的不可復生的感覺,終是超越了我對落葉的懷戀。

  沒有人告訴我他是誰,可是他給我留下一種聲音,在一座城市的角落裡,永遠回蕩着的恬靜、勞作,並與樹葉在一起飄動的被世界忽略的聲音。

  本散文作者:張立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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