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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立因素的藝術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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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立因素的藝術應用 標籤:798藝術區

  對立因素的藝術應用

  ——閑話書法藝術

  郭有生

  世界上相對、相反的因素很多,這些因素如果應用的巧妙,會有異常的魔力。

  唐代張蠙在《夏日題老將林亭》一詩中說:“百戰功成翻愛靜,侯門漸欲似仙家。”是啊,一個將軍,一生中會參加許許多多的戰鬥,在戰鬥中體驗叱吒的豪爽,滿足馳騁的自豪,宣洩建功的豪情,但在這情也鬧志也鬧行也鬧中,讓他漸漸愛上了“靜”;同時,一生在豪華奢侈的侯門生活中,不斷的有來往應酬、美酒佳肴、姬妾成群,漸漸也心生厭倦而喜歡上仙家那自由、淡泊、平靜的生活。這正反映了人的本性,居鬧久而喜靜,居俗久而喜仙的心理動態變化。其實,反之也是如此,居靜久而喜鬧,居仙久而喜俗。

  書法中,如果從章法的角度來說,如果字也密行也密,那麼從觀賞者的角度來說,也會心生對“疏”的慾望,因此落款處可以字少一些,而多留空白,以滿足欣賞者的這種潛意識中的慾望,這樣他對之會更有美感。比如寫一首詩,最後一行只有一兩個字,你也別補虛,而落款另起一行開始。

  西班牙著名畫家戈雅有一幅名畫《裸體的瑪哈》,畫中的裸女,斜側着躺在榻上,圓潤俏挺的乳房,豐滿圓實的臀部,S形的身體輪廓,富有彈性的肌膚,無不散發出迷人的芬芳,但是這樣的形象也易失之於放蕩、輕佻。那麼要制約這放蕩,就需要對立的因素“矜持”,於是畫家讓她的表情流露出羞澀之態,把矜持蘊於其中;要制約輕佻,就需要對立因素“莊嚴”,於是畫家在裸女的眼神中留露出一種威嚴,讓人嚮往美,而又不敢心生邪念,這正是對立因素的傑出應用。

  行草書法作品中,圓轉之筆過多,易失於柔弱,以“方直”之筆制之;濕潤之筆過多,易失之於滯塞,以“乾枯之筆”制之,其理相同。

  明代江盈科《雪濤諧史》中有一個故事:

  明氏有一個孝廉名叫陳琮,性情洒脫。他曾在一個叫二里岡的地方建了一所別墅。這地方雖靠近外城,但還是在城的北面,別墅前後密密麻麻,排滿墳墓。有人到他別墅拜訪后說:“眼睛中每天看的是這些東西,心情肯定不快樂吧。”而他卻笑道:“不,每天都看這些東西,就使人不敢不快樂!”

  這是以反明正的一例,我們認識一個事物,往往從對立因素中才能真正明白、凸顯。前幾天到書友劉東平處,看到著名書法家碧禪宗康的一幅大篆作品,真是太具有藝術魅力了。肖雲儒曾評論她的書作說:“分明能感到一點杭嘉湖女子的氣息,有時卻似有若無,無可言傳。更多的時候,倒是被她書作中噴薄而出的沉雄大氣而驚異,好一派女公子氣魄。陰陽兩股氣在謀篇布局、結體章法、筆墨線條之間流動蒸騰,是那樣的園融無礙、酣暢淋漓。”真是這樣。此作書寫的是“春華秋實有佳句,法書名畫是良朋”十四個大字,卻寫了十行,其中二字行是四行,一字行是六行,屬大篆作品,文字排列自然是參差式。作品落款處,此十四字用行草小字寫了三行,後有“爰以金文形意書之,班禪宗康時於長安”四行行草。我從落款的密實,感受到了正文的疏朗美;從落款的飄逸,感受到了正文的凝重美;我從落款的靈動,感受到了正文的古樸美;我從落款的輕巧,感受到了正文的磅礴美。

  古希臘陶瓶畫《阿克琉斯與埃阿斯玩骰子》,畫的是荷馬史詩中提到的兩個英雄——阿喀琉斯和埃阿斯在出征特洛伊途中遇到風暴,只好停船靠岸休息,在帳篷里玩骰子的情節。兩位英雄盔甲不解,長矛依肩而坐,看來似乎隨時準備出發戰鬥,但又卻興緻勃勃的在玩耍。這裡緊張與閑逸的因素,相反相成,比單獨一方出現會有更多的蘊含。緊張的因素,使閑逸表現出了英雄的從容鎮定,自信英勇;閑逸的因素使緊張表現出了搏殺的人性追求,夢寐異化。同時,以閑逸的遊戲時刻來表現緊張的戰爭,也給欣賞着留下了更多的想象空間。

  書法中邊塞詩在輪廓線是鴿子的圖案紙上來寫,詛咒黑暗的詩在輪廓線是太陽的圖案紙上來寫,也許就是這種藝術手法。

  大巧若拙,大雕若璞,大麗若素,這是對立因素的又一藝術應用。文和在《禪與日本人的審美觀,談“和敬清寂”的日本茶道說:“茶庭的設計力求自然,不拘泥於對稱的布局和假山假泉的人工美。傳說茶道鼻祖千利休(1512——1591)一次見一個茶庭打掃得十分乾淨,便闖入院中,搖落一地柿葉,說‘這才是閑寂之心’。所謂‘閑寂之心’就是不講究人工的、華麗的、工整的美,而欣賞非人工的、枯淡的、自然的美。”

  這裡最值得玩味的也是這“閑寂之心”。書法中有時結字,或運筆其起筆、行筆與收筆,看似隨意,沒有藝術因素的制約,是“閑寂之心”的產物,但樸素表現了更高層次的華麗,有道是絢麗之極歸於平淡。傅山所謂“寧拙勿巧”,也許就是這樣的考慮吧。我們欣賞書法往往是賞巧容易,賞拙難!

  對立因素,在書法創作中,看來是一個時常考慮的問題。某書法家寫一中堂,只一個字“佛”,採用立軸式,其字採用縱勢,而間枯墨飛白,為突出其“高遠”的意味,落款焦墨低書,位於左下腳;同時,為突出“空曠”的意味,其字密中有疏,位於中堂上三分之二,下面則是空白;為突出“閑靜”,計白當黑自然是其因素之一,也注意運筆的閑靜與橫畫的線條意味。這兒,佛家遠離塵世原欲,六根得以清凈,以“閑靜”感來表現;佛家物我兩忘,進入物我合一的境界,以“空曠”感來表現;佛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然不被欲界、色界和無色界所羈絆,並三界已有二十八天,成佛已證得究竟圓滿的果位,自然高於其上,故以“高遠”感來表現。記得記載上說,一次大梵天王在‘靈鷲山’上請佛祖釋迦牟尼說法。大梵天王率眾人把一朵金婆羅花獻給佛祖,佛祖拈起此花,意態安詳,卻一句話也不說。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面面相覷,唯有摩訶迦葉破顏會意輕輕一笑,佛祖也笑,併當即宣布:“我有普照宇宙、包含萬有的精深佛法,熄滅生死、超脫輪迴的奧妙心法,能夠擺脫一切虛假表相修成正果,其中妙處難以言說。我以觀察智,以心傳心,於教外別傳一宗,現在傳給摩訶迦葉。這“以心傳心”的禪宗,此字頗有其味。

  書法家看萬物都看成了書法的運筆、結字和章法。比如羅曼-羅蘭說:“生命原是一股奔流,沒有暗礁,就不會激起美麗的浪花。”某書法家在陝北榆林的一次書展中說,浪花是長曲線,那暗礁就應當是短直線,你如果書寫“奮鬥”二字,要表現堅定與倔韌,自然下筆應重,以直筆與方筆配合,方有堅定的意味,襯以曲筆與圓筆,才含有柔韌之意。這也是從對立因素來談的。

  2014.04.25早寫於陝北榆林 (文化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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