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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鐵道兵里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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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鐵道兵里的歲月 標籤:歲月神偷 裝在口袋裡的爸爸

  我自小就很崇敬軍人,羨慕軍人的服裝,羨慕軍人走起路來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神氣十足,更羨慕軍人行軍打仗衝鋒陷陣的大無畏精神。因此,我也想參軍,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

  不知是我的不幸遭遇感動了上帝,還是我的執著追求感召了命運之神,機遇悄悄地降臨到了我的身上,1969年3月參軍的夢想終於實現了。當我拿到應徵入伍通知書那一刻,我的心情格外激動,抑制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那是多麼幸福的時刻啊!

  在60年代末期能夠參軍當上一名解放軍戰士,那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一人蔘軍,全家光榮,一向被世俗偏見所歧視的外來家庭一下子成了革命軍屬,地位和聲望頓時得到提升,人們刮目相看,敵視的態度來個180度的轉變。到了這個時候我才體會到“光榮”二字的真實含義,我的前途命運也將從此翻開新的一頁,譜寫新的篇章。

  然而,當三個月的新兵訓練結束之後,得知我所在的部隊是鐵道兵時,我萬念俱灰,十分沮喪。原來在中國人民解放軍里還有這麼一支不是扛槍打仗,而是揮鎬灑汗,劈山開路,鑿洞架橋的特殊兵種。人們形容這支部隊是“死了沒埋,埋了沒死”的一群人。我後悔了,心裡不停地哀嘆,抱怨命運對自己的不公與作弄。我甚至想當逃兵,無奈紀律嚴明,更重要的是沒有那個膽量。不過轉念一想,在和平年代里,除了保衛國家安全,還要參加國家建設,這是軍人義不容辭的責任。身為軍人,不管在什麼兵種服役,都要有奉獻精神,沒有這點精神就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人。想到這,我收起了那顆放蕩不羈的心,決心在部隊這個大熔爐里,好好鍛煉自己。

  據資料介紹,鐵道兵是於1949年5月,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原東北人民解放軍鐵道縱隊基礎上並發展起來的,1982年12月鐵道兵被撤銷,完成了33年的歷史使命。鐵道兵雖然已成為一段歷史,但這支部隊所創造的輝煌業績舉世矚目,尤其是在“三線”建設中發揮了主力軍的作用,中國的鐵路網就是在那個時候建成的。“鐵道兵”這個名字響徹大江南北。在這支部隊里服役過的一代又一代革命軍人,曾把自己的忠誠、汗水和青春奉獻給了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三線”建設是1964年到20世紀70年代中期,在中國大地上掀起的社會主義建設高潮。所謂三線,一般是指由沿海、邊疆地區向內地收縮劃分三道線。沿海和邊疆的前線地區為一線(從黑龍江到廣西沿海各省、市、區);四川、貴州、雲南、陝西、甘肅、寧夏、青海等西部省區和山西、河南、湖南、湖北以及廣東、廣西等省區的後方地區為三線;一線和三線的中間區域為二線。三線建設就是把鋼鐵、國防、機械、化工、石油、鐵路都搞起來。三線的劃分,是毛主席根據當時國際形勢緊張情況下所作出的決策,其重大意義就在於備戰備荒,建設強大後方。襄渝鐵路就是“三線”建設的一項重要工程。襄俞鐵路東起湖北襄樊,西至重慶,全長895。3公里。我就在這條鐵路線上奮戰了整整4年,還沒等全線竣工我就退役了。

  鐵道兵四海為家,沒有固定營地,鐵路修到哪兒,哪兒就留下鐵道兵的足跡。無論是平原還是山區,到處都有我們的宿營地。住的是帳篷或油毛氈房,好點的是移動板房,只要有一塊地,稍加平整就可以架起“房子”住進去。冬季像冰庫,夏天像蒸籠,全憑年輕氣盛才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冬夏。我們以湖北省孝感新兵集訓基地為出發點,到融入在谷城縣劈山開路架橋樑的築路大軍,然後沿線而上,來到襄樊市郊的鐵路橋樑灌注廠。在這裡,我們日夜奮戰,加班加點,為襄俞鐵路輸送了一批又一批鋼精水泥橋樑,沿線每座橋樑都是我們的藝術結晶,都凝聚了我們的青春血汗。一年之後,我所在的連隊被整編為機械連,我所帶的那個班是電工班。從其他機械連抽調技術骨幹充實到相應班別,並脫產學習3個月。從此,我由施工員變成了電工,掌握了一門可以終身受益的技術。從這個意義講,軍隊的門沒走錯,路沒走偏,命運之神還是眷顧了我,我當跪地三拜,感謝上蒼。隨後繼續沿線西上,來到陝西省白河縣,這是我的最後一站,也是我摘下曾經引以為榮的領章帽徽,歸還心愛的新型衝鋒槍,卸甲還鄉的地方。我把“白河縣”當做我的第二故鄉,並把這三個字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里,融進我的生命中。

  白河縣與湖北省鄖縣交界,中間橫穿着一條漢江,沿着大巴山脈由西向東穿流而過,環境條件相當惡劣。這裡的山體土層很薄很貧瘠,山體陽面基本不長樹木,想找一根鋤頭把都困難。這裡的農業也很落後,當地群眾只能在山體斜面種些小麥、南瓜和豆菜類作物來維持生計,生活十分貧窮,基本上是靠國家救濟。居民的住房都是石塊壘成的,蓋在屋頂上的“瓦”也是一塊塊片狀石頭。所以,我們稱之為“石居”。

  從襄樊移師到白河縣,我班打前站,主要任務是架設高壓電線,為後續部隊提供生活用電和工程用電。那是個初冬時節,天寒地凍,江風呼嘯,我帶領全班戰友,每天都戰鬥在高高的山頭上,揮舞着鐵鎚鋼釺鑿石孔,豎電杆,架電纜。每個戰友的手掌都磨起了一個個大血泡。然而,我們誰都不叫一聲苦,不說一聲累,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僅用20天的時間,就把全程5、6公里高壓線架設完工,受到團部首長的表揚。

  白河縣地處大巴山脈,交通十分不便,大部隊開進以後,後勤供應難得保障,伙食較差。主食是老面饅頭,粘牙齒,很難吞咽;吃的菜是鹹菜頭和白菜乾,纖維程度很高,難以咀嚼。倒也好,吃這種菜有助於消化,幾年來從來沒患過胃積食、鼓脹、不消化等病症。最難忍受的是幾年來從未吃過一口豬肉。我所在的連隊是個回族連,全師的回族同胞都集中在一起,不足一個連,就由我們幾個漢族同胞來補充。可想而知,跟他們在一起想吃上一頓豬肉就等於想吃一頓天鵝肉一樣,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每當想起豬肉,口水就會吧嗒吧嗒地流。沒有豬肉吃,總覺得肚子缺乏油水,呱的難受。為此,我曾趁夜間站崗之際,鑽進食堂偷吃食物,結果患上了急性胃腸炎,上吐下瀉,此後自覺改正了錯誤。我還趁在變電站值夜班之際,跟幾位漢族戰友下漢江電魚,然後回連隊食堂製作一道名菜“香煎漢江魚”。由於不會控制爐火,整鍋魚被燒焦起火,險些釀成大禍。絡腮鬍連長把我叫去,沒等我開口,他就表情嚴肅地說:

  “好一個大班長,你差一點給我惹禍了知道嗎?”他邊說邊用食指狠狠地戳我的前額。

  “對不起連長,我錯了,你處分我吧!”我趕緊承認錯誤。

  “處分,處分就行啦?先說說,你們為什麼這麼干?”

  “沒別的,就是肚子餓。”

  連長頻頻點頭沒有說話,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是過來人,他知道後半夜值班是什麼滋味。他想了想后拍着我的肩膀低聲說:

  “我不會處分你,這不是你的錯,是我關心不夠造成的。從今天起,你們兩個變電站各配一個電爐,一個銻鍋,再叫炊事班發給你們麵條和雞蛋。今後不許再進廚房搞吃的了,更不許再去電魚,危險。聽見沒有?”接着連長補充一句:“用電爐也要注意安全。”

  “哎呀呀,我的好連長,你簡直就是一位大宰相,肚子能撐船嘛。謝謝啦!”說完調皮地伸手壓一壓他那高高隆起的大肚子。

  “滾你的臭蛋,沒大沒小的。”說完就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打一巴掌。煮魚事件就這樣過去了。但後來一想,如果我跟絡腮鬍連長不是鐵杆哥們,此事是不會這麼輕易被放過的。

  在鐵道部隊的歲月里,用“艱辛”二字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但是,任何一種艱苦環境都會伴隨着愉悅與快樂,這完全符合毛主席的辯證法哲學理論。可以這麼說,4年多的艱苦歲月苦字當頭,樂在其中,有些快樂事早已淡忘,而有些快樂事卻牢牢地銘記在心,難以忘懷。

  首先難以忘懷的是我跟絡腮鬍連長的友誼。他是寧夏人,40多歲,回族,各子高大威猛,長方臉,絡腮鬍,性格內向,表情嚴肅,中氣足,說話似洪鐘。他心地好,為人正直,就是文化低了點。但他反應敏捷,善於思考。他很喜歡我,有事沒事都喜歡跟我湊在一起。每當我們湊在一塊,都有說不完的話題,抬不完的杠,時常引起戰友們的哄堂大笑。我喜歡給他講故事編瞎話,比如連環畫里的《西遊記》、《水滸傳》、《三國志》等,還有從報紙上看到的,從小說里讀到的,從別人那裡聽來的,以及一些趣聞軼事等等,我都可以加油添醋地編成故事講給他聽。而他經常會在我的故事裡找茬,鑽牛角尖,從來都沒有老老實實洗耳恭聽過。我知道,他要是在我面前像小學生一樣表現得俯首帖耳,那他連長的面子就會擱不下。如果哪一天我什麼都不說,那他肯定會問:“今天怎麼啦,變啞巴啦?”這就逼着我天天都要為他去找題材編故事。如此看來,他還是非常喜歡聽我瞎掰的。可以這麼說,他在我面前,他是首長我是戰士;而我在他面前,我是老師他是學生。因此,我和他的關係親如手足。

  更難以忘懷的是我在白河縣大山溝里結識的那位女孩。一天,我在變電站值班,寂寞難當,百無聊賴。就在這時,營地附近的一位男孩走進變電站陪我聊天。天南地北聊了一會之後,他又對我的家鄉和家庭情況感興趣,還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最後他直言不諱地把他姐姐推薦給我,並且把他姐姐的一寸黑白照送到我手中,害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其實,那女孩我認識,就是天天叫我“兵大哥”的那位女孩。

  漢江邊的大巴山脈一帶是個大山溝,沒有村莊,只有零星的散戶分佈在漢江邊及其支溪旁。人煙稀少,人氣不旺。我連駐地周圍雖有四、五家農戶,但也都是單家獨戶,各自為營的。說來也怪,這幾戶人家老的老少的少,青壯年並不多。讀書的孩子也不多見。常見的是一個女孩子,她天天背着書包穿過營房,路過我的變電站。每次路過變電站,她都要叫上一聲“兵大哥”。要是我在,她總要進屋寒喧幾句才走,然後再回眸一笑,露出甜蜜的笑容和那勾魂蝕骨的酒靨,直教人神不守舍。她說她是初三學生,但看上去她發育得非常好。中等身材,長着一張白裡透紅的瓜子臉,彎眉毛雙眼皮,小嘴紅唇,真可謂“柳月彎眉,櫻桃小嘴”,既古典又漂亮,簡直就是西施再世。她上身常穿兩件衣服,一件是深青色,另一件是紅色燈芯絨。衣服已經退色不少,但在我們軍人眼裡,依然是那樣的鮮艷與美麗。她的衣服偏大,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寬鬆,但依然隱藏不住她胸前兩顆放蕩不羈大乳房。走起路來,就像兩隻困在籠子里的大鼠撞來撞去,令人心潮澎湃,浮想聯翩。唯一的缺陷就是她長着一雙輕度羅圈腿,在平地走路的姿勢不太好看。聽說生活在山區里的人大多會是這樣,這是環境造成的。但並不影響她的整體美,她的俏麗始終吸引着我們連里所有戰士的目光,誰見到她都不由自主地、貪婪地盯着她。有一次,我們全連集中在球場上聆聽指導員的形勢報告。可是,偏偏就在這時,這位美麗的姑娘正若無其事地從我們的正前方姍姍而過。全連官兵包括連長在內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對準她,一刻不停地追隨着她的身影。指導員感到奇怪,他轉過頭順着大夥目光投去的方向看去,這才明白了一切,批評道:

  “哎,哎,哎,看夠了沒有?看夠了沒有?真不像話,一點革命意志都沒有。”大家面面相視,尷尬地笑出聲來。

  連長馬上站起來訓斥道:“笑什麼,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啊?少見多怪。坐好了,繼續聽指導員作報告。”

  其實我也笑了。我笑的並不是痴迷的戰友,而是指導員。他扭頭看那姑娘時,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少說也有六七秒鐘,足夠長的了。怪誰呢?怪這個世界太小,怪這裡的女人太少,更要怪上帝不該把人類劃分為男人和女人。

  後來,民工陸續來了,漂亮的美媚也多了,攪得戰友們眼花繚亂,心旗搖蕩。目光再也不像從前那樣集中在這位美麗的姑娘身上了。但她那古典美的臉蛋永遠銘記在我的腦海里,她那高聳的胸脯永遠撩動着我的心扉。那是因為我平生第一次如此用心地、深邃地洞察過的一位楚楚動人的美貌少女。

  我沒有答應男孩的提議,原因有三。一是部隊紀律嚴明,二是女孩有羅圈腿,三是我的前途未卜,更不想被這樁婚姻把我困在這個大山溝里。所以,我回絕了。雖然沒有結果,但是這件事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回味一輩子,幸福一輩子。

  雖說我離開鐵道兵36年了,如今再來回顧,別人以為不值一提。然而,它卻是我人生命運的重大轉折,是值得我榮耀一生的大事。當兵雖然苦,但能鍛煉人的意志。人們常說,軍隊是青年人的世界,是天真無邪,朝氣蓬勃的樂園,是砥礪意志的熔爐。在這所熔爐里,在軍營文化的滋養與熏陶下,能使青年人朝着正確的、健康的軌道成長、成熟、成人。我也一樣,也是吸收着部隊的養分,接受着軍營文化熏陶而成長起來的一分子。四年的軍旅生涯讓我不僅學到了知識,增長了才幹,增強了體質,而且還形成了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為我鋪墊了堅實的人生基礎。在部隊里歷練形成的生活簡樸、求真務實的性格,嚴於律己、克己奉公的品格,直言不諱、剛正不阿的人格,已經深深地融入了我的生命里。不管這種刻板的軍人特質將會對我未來前途命運帶來怎樣的影響,我都不會背棄與改變,因為這是為人的基本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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