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晨

　　酣夢中，忽被一陣清脆的鳥鳴聲驚醒。昨夜聽雨入夢，想是晨已至，雨已停。閉目已聞西窗鬧，隔簾猶見東窗白。遂披衣起床。

　　推門邁步，果然雨已停。但天上依然陰翳，不似春光明媚，但於我卻是恰到好處。

　　雖至清明，氣溫猶寒。所以窗外的竹、冬青葉雖茂，但經寒冬北風的肆虐，消逝了蔥綠，平添了蒼白。但它卻是鳥的樂園，總聽見裡面喳喳吵鬧或啁啾啼鳴。只是葉太密，不見其形。有時見一隻白臉白腹黑背或紅頭黃翅的鳥兒飛到房頂，迅及飛走。雖是鄰居，我卻不知其名。但我想它們是認得我的，因為在我尋它時，也許它也在與我對望，對望的次數多了，便能相認，況我矮胖的身形也好識記的。今天它們喚我早起的鳴聲是歡快的，竊以為。想是因為春雨的緣故罷。

　　夜雨成露，在葉尖懸挂，洗去了的塵埃，催開了葉芽的初綻。那是新生的綠，自然會有新生的喜悅。空氣經春雨的滌盪，清新濕潤，入目，入鼻，入肌膚，直入心田。我止不住前行了。

　　行幾步路，便至田野。新雨纏綿，路上並不泥濘，不粘不連不起塵。只在石窠里聚起幾個小水窪。路邊的土地有新翻的，散發著泥土的清香；未翻過的，嫩綠的小草成片，舒展着小的圓的尖的葉子。梯田的北階跟下，二月蘭盛開着藍紫色的小花，一小簇一小簇的，帶着露，散發著幽香。只是它們開得早，沒有蜂蝶，想是螞蟻或小甲蟲兒為它們授粉吧。倒是未見小甲蟲，卻見一隻大甲蟲——一隻屎殼螂在一堆牛糞上忙忙碌碌。

　　路上只我一個人。我舒展着臂膊，活動着筋骨，大口的呼吸，吐納春的氣息。

　　行至一干河床。岸邊有許多樹。幾株柳，自然已是柳色如煙了；一排楊，經雨的楊絮在晨風中飄落，打着旋兒；一處雜生的榆叢，枝上的苞已是膨鬆的，小榆錢已在孕育，樹根下的小枝已長出嫩綠的小葉；一些槐、椿、棗等樹，不耐寒，發芽遲，落葉早，現在只是讓雨浸黑了樹皮，還光禿着枝幹。這些樹后是一小果園。山杏花正怒放，桃花正含苞。因為春寒，這些花推遲了花期，但遲是遲，終不會錯過的。

　　再前行，至山腳。裸露的岩石讓雨水清洗得很乾凈，我便小坐一會兒。一邊是燒過的山，留着黑色的灰燼，新綠卻在黑色中顯現，並將取而代之；一邊是蓑草覆蓋，看不到綠色，只是在深處罷了——撥開草莖，便能看到。也許下一場雨時，它的斷莖將陳腐為泥，讓綠於新生罷。

　　正小憩，忽有清風，又有雨落。風吹臉頰，鼓動耳膜，雨落雙臂，洇濕衣袂。我依然獨坐，知道此時節的雨不會太急。雨幕中，看遠處飛馳的汽車，看肅穆的村莊，看靜靜的學校，看炊煙升起，看霧鎖遠山，一切那麼從容，不緊不慢，亦舒亦緩，便覺很是舒暢。

　　等春之晨浸滿每一個細胞時，我起身在雨中漫步迴轉。一會兒，雨停了，風住了，雲層在變薄。也許太陽已升高，將雨過天晴。

　　前些日子回家上墳時，母親說過要栽幾棵核桃樹的，在山上。春天一顆種，秋收萬粒糧，這一直是母親的思想。她一直不肯放棄耕種，不易種的地，都要栽上樹。也常常對我講，這裡有幾棵毛桃樹，那裡有幾棵柿子樹……今日正好，雨過地濕，回家種樹。

　　太陽慢慢露出臉，烏雲也漸漸變成了白雲——今晨已過。

　　春，一年之始；晨，一日之始。春之晨，歲日之初，亦是物語之初，心路之初……

　　2013-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