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歲月

　　山中歲月

　　一春泥小屋

　　我想我原是與山有些緣份的，否則，怎麼會這樣喜歡山？又怎會有這樣一段山中歲月呢？

　　《論語》-雍也篇，子曰： “智者喜愛水，仁者喜愛山；智者好動，仁者好靜； 智者快樂，仁者長壽。”

　　我愛山，山也愛我，我喜山，山也喜我。於是，於我，有了山中的一段歲月。那時剛剛新婚不久，也許是為了做點什麼，倆個一拍即和，他又約上他的幾位朋友搞他的事業，我業餘寫點什麼，其他時間也助他一臂之力的。這樣計劃好了，就毫不猶豫的進山了。

　　山上建起了廠房，年輕人總是有點衝進，不知天高地厚也還是有的，我總是支持着他，其實心裡也沒底的，但無論成功與否，我想就算能在山上住一段時日也是美好的。

　　山中多雜樹，有些原始生態的樣子，每天陽光都是豪情萬丈的照進山中來，山中的綠泥小屋就會溫暖起來，花香瀰漫著小屋的角角落落。

　　紅瓦綠泥的小屋可是我與路明親手蓋得的呢，因為來的時候正是春天時候，所以我總是喜歡稱那時的泥是春泥也就是綠泥，那時的水是春水當然也就是綠水了，綠泥綠水壘起的小屋，那能不溫暖，又哪能不蜜意濃濃呢？

　　還記得那些時候，我總是用瓦罐去河邊提水，鳴兒就和泥，然後倆個人就有說有笑的壘着小屋子，幾位朋友就忙着扎帳篷，這樣的日子對別人也許會覺得很苦很無助，而我卻歡天喜地的與他在一起，高高興興、歡歡樂樂的過起了日子。

　　小屋就那樣建起了，一切也就開始了，請了幾位幫工，再加上我，還有一起來的幾位朋友。每天忙忙碌碌的，也燒窯也植樹還開墾荒山培育起了樹苗。我白天積極的參加他們的工作中，晚上就看看書，寫寫我的小詩小文。

　　離着廠房不遠處就是一條小河，河水從半山腰淌過來，清澈甘冽，在陽光很好的中午我就去那小河邊藉著一流清際，洗我的一頭長發，小鳥兒落在不遠處的樹上歌唱着，還有蟬兒們嘶鳴着，好似這山的背景音樂似的，將山凸顯的更加的青翠，偉岸，山清水秀。

　　有時會有些小動物過來飲水，有小野兔小狐狸還有些水鳥。一群群小野鴨最討人喜歡，一個個的在水裡遊動着，會因一隻水草相掙會因一隻飛蟲相追，很是可愛喜人。

　　看得出它們有些想親近岸邊的我，又有些怕似的，總是不近不離的與我捉着迷藏。我退它們就近前來，我近它它們，它們就離刻退得遠遠的，一隻只好可愛好活潑的樣子，讓我總是忍俊不禁的發出笑聲來。

　　開始各種小動物很怕我，時間長了日子久了，它們就不再害怕我了，有一隻小野鴨還來用嘴兒理理我的一頭青絲，嘎嘎的去叫其它的同伴也過來呢。可它的媽媽看見后，嚇得目瞪口呆，立刻用它們野鴨獨有的語言：快回來，快回來，危險，危險！

　　嘎嘎嘎嘎一起飛起，一直飛到蘆葦深處，一個個躲在美麗的蘆葦深處，悄悄的探出小腦袋來偷偷的看着我，又去看看天上的太陽。那樣子真真喜煞個人。

　　哈哈，我就笑，這一笑更是嚇壞了那些隱在水裡的水鳥們，撲楞楞飛起了一片，那白色的翅羽閃着七彩陽光色彩，晃着山光水色，將大自然的情懷旖旎在山水中。

　　慢慢的時間更長了日子也更久了，那些小動物已經認得我了熟悉我了，它們一個個就來到我身旁，嗅嗅我的頭髮牽牽我的衣角。還有的不去喝河裡的水卻偏偏要來喝我瓦罐里的水呢。一邊喝一邊嘎嘎叫着，還很紳士的揚着頭。水珠兒就似珍珠一樣流一一脖頸呢，閃閃的在陽光下，閃着奇異的光彩。

　　我總是提上水來，故意不提走，折上幾枝柳枝采上幾束花朵在那裡編呀編的，編起一隻花環來，帶在頭上，照在水影里看呀看，感覺好美呀。

　　一隻只蝴蝶來在我的頭上飛，一定是看好了哪朵花了吧，還是被那些花香迷亂了心境呀。我找不出它們圍着我的理由，但很喜歡被它們圍擁着，好似夢境一樣，真的好開心好陶醉。

　　輕輕的，我會歌唱，引來了一隻只鳥兒，嘰嘰喳喳的站在不遠處的樹上也在歌唱，天藍藍的，白雲更是白的好似在水裡剛剛撈出來似的，閃着潔白的光澤，水中也有小舟，那是些搞養殖的，網箱養魚養蝦，還有在池塘里種藕養家禽的。

　　陽光暖暖，花團錦簇，鶯啼燕語，人聲互答，笑語頻頻，我總是貪玩，總喜歡將多數時光留在小河邊，綠水青山間。每每都是聽到路明來找我回去吃飯了，才不情願的離開。

　　二山水洗硯

　　喜歡山喜歡水，喜歡山林里的清新空氣，特別是有月亮的晚上，我是決不會留在屋子裡的，會強拉硬拽的把鳴兒一起拉上，與他一起去小河旁的，看着嘩嘩的流水在月光里流淌，心裡有說不出的快樂。

　　月光下的河水是別具一格的，波光粼粼中有魚兒遊動，還有一對對水鳥在河邊低低的飛翔，往往是一隻飛起，另一隻也跟着飛起，一隻落另一隻也落，互應互喚，用它們鳥兒的語言訴說著愛情的地久天長。

　　天上的星星閃閃爍爍，地上的花兒纏纏綿綿，星子是寂的，雲卻是動的，山水是多情的，人兒是喜山樂水的。

　　月光融融，河水清清，月光下的一對人兒牽手河岸，聽鳥鳴，看花開，數星星，賞月色，別有一番情韻，別有一番心境。美美的，蜜蜜的，相愛的人兒，只要在一起就是最美，也是最幸福的。

　　有月亮的晚上，本身就是一種意境的，山石無語自有心音，山花爛漫自有情韻，我喜歡枕在山石上看流雲，數星星，身旁就有路明相陪伴，我一顆一顆的數着星星，他也跟着數。

　　都說春花秋月，其實春天的月兒也別有一番格調的，月兒彎彎，在春花的頭頂，粲然而溫情，有春娥飛舞，有鳥兒巢中呢喃，有青蛙兒突然夢醒后的鳴叫。我就從花樹間望那流雲，大聲的讀着這樣的詩句：

　　“窗前閑半畝，開做小方塘。雲過暫留影，月來時有光。灌花借春色，洗硯留墨香。唯有塘中水，澹然卻自忘。”

　　想人生有許多要放下的事，想到此，竟豁然開悟，原來那些過往的情緣，只是曾經投在心塘里的雲影。就似投影在波光中的月影，縹緲空靈，在春的枝頭跳躍歡呼，也就是一個瞬間，轉眼花會謝，轉目碾成塵，無非塵與土，何必惹塵埃。想人生不過百年，轉頭日偏移，想時光催紅顏，轉頭白髮媼。

　　月下若能讀上幾頁書，那就如飲茶，這樣的茶最是清雅靜心，這樣的茶最能滌盪肺腑。

　　倚石讀書，月明風清，與相知相愛的人相陪相伴，與功名利祿無染，與榮華富貴無牽，就算回復到日出而作，就算是日落而息。悶了，可與山交談，煩了，可與水共歌。

　　三、魚銜花影去

　　那是很久的事了，我曾居住在山中，經常的，我懷抱着大把得花束，喜歡坐在亂石上與河邊的樹下讀書，觀魚。

　　河水嘩嘩流淌，好似從來就不知疲累，真是奇怪那河水，究竟為著什麼呢？心情總是好得不得了，一路歡唱着奔騰着，日夜不息的流向遠方。

　　記得我總是身着粉衫，長發散在風裡，飄飄如一首無字的詩，揚揚如一曲悠揚的歌。頭頂上的樹枝頭，開着白色花串，一串串的隨風搖擺，清香襲人，花串搖蕩，槐花正香，五月的風正醉，不遠處，有幾位遊人垂釣岸邊。

　　我總是靜靜的讀書，偶爾也同着路過的人們打聲招呼：“讀書啊？還是在垂釣？”

　　“就算邊讀書邊垂釣吧，您老呢，釣到魚嗎？”

　　“釣到了，就等中午吃烤魚吧，哈哈。”

　　聽他爽朗的說笑，心裡好暖，就似自然的風兒一樣，無色調的，淳樸熱情，可是這樣的大呼小叫的說話就知道沒有釣到什麼，那麼大聲的喊叫，早把魚嚇跑了吧。看着我手中的花束，他們也會反問我：“那姑娘，你釣到了嗎？”

　　我笑着，故意不答，只是舉舉手中的花束。仰着臉兒，湖岸他一個鮮明的微笑。

　　風中的我，被清理的花香熏染的微醉，可我總會笑着自言自語：不是人醉了，是風兒自我陶醉了。邊想着邊捧着書，好似已無心讀下去了。

　　恰好幾隻鳥兒飛到書頁上來，爭先恐後的好似要幫我揭開那書頁，風兒卻沒那樣耐煩，嘩啦啦的一陣亂翻，就翻到了《尋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鳥兒好似並不懂不遇二字的意味，一隻只鳴叫着飛上了藍天，去雲深處尋覓着那位隱者。仰起頭，我撫摸着長發，按着書上的不遇二字，噓——的一聲，我搖搖手說：不遇，是最美的意境，不遇是最好的相遇。

　　不遇，確是最美的遇見，也是最好的心境。想想一位老者採藥歸來，攜來深谷絕崖邊的草香、花香都不是，而是草藥的香，背筐里忽隱忽現的草藥粘着雲深一路，清水一溪，山岩一峰，自然之趣全在筐里，那是世間需要的最美麗的好葯，濟世良藥。

　　鳥聲成匹，聲聲，不需多，半匹，又一定是粗布匹，上面印染着山石溪水，崖前風聲，還有各種草藥的圖譜，最顯眼處是花鳥魚蟲山水風景。

　　一路的往回趕，心裡好似也念起曾經有朋友會遠方而來，松下問童子，那樣一份尋而不遇的心境，彷彿兩顆心就此相遇在了山水間，相遇在了空谷回音的鳥語花香里。兩兩對坐在岸邊，或談笑，或不語，或飲酒或只是對望。

　　此刻的我，剛剛將那樣一份不遇的心境還沒撫平，就看見遠遠的從河盡頭似的游來一尾尾魚兒，唼水有聲，潛游自如。

　　合上書，將花束在河水上舉着，花影印在水面上，引得魚兒們一條條的相繼而來，好似故意引領我似的，一次次跳出水面，將浪花甩在岸上來，將魚的情懷一同甩在岸上來。

　　陽光照到水面上，魚兒們，一點也不怕人，於是想起了這樣的句子：花魚銜花影去，風送竹響來。這種意境又與不遇又是怎樣的妥帖，心裡好似被什麼捻弄着，一下就有了共鳴。

　　什麼樣的生活才恬靜，什麼樣的心境才安然，什麼樣的人生才豁達，怎樣是入世，如何才出世，這世間有一種生活有一種日子，不是沒有，是沒有不遇的心境，沒有魚銜花影去的悠然。

　　午間將近，那老者又問：沒見你用魚竿，怎麼釣的魚呢？

　　我笑笑答到：花影垂釣，魚銜花影去。

　　耶，好似他聽懂了似的，他竟然伸出大拇指喊了句。

　　哈哈

　　哈哈

　　哈哈

　　我笑，他笑，山水也在笑。人與自然相融合，人與景物相交匯，這樣的一份情懷陶然自得，開闊，悠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