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三）——我們都是不自由的

　　三、我們都是不自由的

　　立秋過後，天空時常會下起雨來，淅淅瀝瀝沒完沒了。雨絲時不時從窗口飄進來，灑在書桌上，偶爾，落到指尖，於是，冰涼的感覺剎那間浸透到心底。

　　我想是我太多愁善感，這樣的天氣，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在那些思戀割着的黃昏或深夜，窗外有微微的風雨聲入耳，握着着手機，將一個熟悉的號碼翻來覆去的輾轉在手心，終究不能按下撥號鍵，所有的糾結沉浮翻滾。最後，只得三個字，你好嗎？我終究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你也是。

　　二零一零年夏，微涼的清晨里，最後的告別只剩下這麼一句。

　　然後是轉身離去的背影。

　　我曾一度回想起，四年前，一個固執追逐着永遠的少年，是如何被摔打得奄奄一息，而後又是如何苟延殘喘的活在漫長的疼痛里，又是如何，在那樣一盞昏黃的路燈下，絕望哭泣。

　　關於愛情，在那一場的離別落幕之後，我再也不願提起。找不回的單純，永遠得不到的永遠，是心底的割裂不下痛。

　　譬如那一年的的春暖花開，譬如那一年的梨花勝雪。

　　而終究，還是放不下。有一些東西，有一些人。

　　所以依舊折磨。

　　看到安發來的那條信息后，我以為，只是一句玩笑。而我的態度，再次將她徹底觸怒。而對這個美麗的女子，我本無意虧負。

　　可是，我不知道，該拿什麼來接受她靜靜打出的那個字。而她想聽到的那三個字的回答，我真的無力給予，儘管，看起來不需要承擔什麼。

　　但是，說出的話就一定要做到，不是嗎？我不想欺騙。我憎恨不受諾言的人。

　　我們都是一無所有，殘存的一點自尊，格外珍惜。所以我理解她的憤怒，而我明白，當給不了對等的回應，一切的解釋都只是蒼白的借口。

　　然而我不想說對不起，因為我很討厭這三個字。是的，我恨這幾個字。

　　我所認知的是，一些話不需要說出口，行動已足以說明一切。即使後來，這被證明並不能成立。

　　那麼，我不需要被理解。

　　後來的日子，我們還是在說著話，但是已默契的不再提及愛情。

　　這樣也好。我想。

　　在開始之前結束，我們都已承受不起一點傷害。

　　更何況，還有一些情緒在心頭纏繞，蠢蠢欲動……

　　八月末，立秋已經過去很久。而陽光依舊灼人。

　　有一天，我終於被那種莫名的情緒所驅使，忽然想回到那個十年緣起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心情，我覺得自己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有上班，被那些情緒拉扯着上了路。

　　車程並不愉快，去的時候，半道上道路被炸毀的山石所阻，汽車不得不開上一條坑坑窪窪的小路。在顛簸了半天過後，才繞回大路上。我知道那條路要經過她家門前，她曾很多次的跟我描述她加附近的環境。但是那一天，我始終沒有找到。

　　正午的時候，我到了那個地方，闊別8年的地方。

　　街尾下車，街上空空蕩蕩，並無幾個人影，我小心的戴好太陽鏡，慢慢向前走去，這是個炎熱的中午，陽光直直的打在身上，讓我似乎感覺到呼吸困難。街道兩邊的商店裡，三三兩兩的人在聊天或打牌，不時有人看我一眼，隨即回過頭去繼續自己的事情，在他們眼裡，我只是個平常的路人而已。而我並不停留，我知道，我的目的地在長街的另一端。

　　從那是我的中學。曾經的。

　　當那座已經有些歪斜的校門出現在我視線內時，我並沒有徑直走進去，而是走上了校外的那座石拱橋，我已經忘記了這座橋的名字，而現在上面堆着不少建築垃圾，石欄上雕刻的字跡已經看不清楚，我看着橋下的小溪，那條曾經清澈的小溪，如今，卻已經快要乾涸，流淌着着污濁不堪的河水。而彼時，那裡留下多少單純而懵懂的時光。結局，竟是如此凄涼。

　　校園裡，已新修了好幾棟樓房，而曾經住過的四合院，已經被拆去一半，剩下的土牆磚瓦，在刺眼的陽光下，寂靜無聲。去往後山的路，已被挖斷，我看到上面長滿雜草，不復昔日的熱鬧。只有池塘邊的那些巨大的水杉，好像並未長大，盤根錯節，還是如昔般不動聲色的立在那裡，千年不曾改變，而我扶上他巨大的樹榦時，卻感覺到斑駁漫入掌心，這是見得太多的相聚與離別緣故，還是，年華已經蒼老？我彷彿那些無憂無慮的快樂身影在時間裡飄飄蕩蕩，匯到我身上，流進心裡，最後，化為碎片，片片飄散，終於找尋不見。

　　我在這不復昔日的校園裡久久徘徊，試圖喚起那些用不回來的感動。那些依舊破爛的課桌，那個曾經上台表演過的禮堂，那些長在水泥牆邊的柳樹……

　　都如多年未見的老友。恍惚間，我似乎聽到他們在問：就你一個人回來？

　　是，只有我一個人回來啊！

　　終究是要走的，都是要離開的。

　　對不對？

　　對。

　　而我也該走了。

　　我出去，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座歪斜的校門，我想，我不會在來這裡。

　　你看，我們已經相識了太多年。所有的都經歷了。

　　我問安，這短短的時間如何能將一切放下？她回答說，那是因為你不想放下，不想忘記……她說，你是個自虐的人。

　　可是，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們都是不自由的。

　　那些情緒不是不想放棄，不是找借口，只是緊緊纏繞在心上的鎖鏈，記憶為鏈，悲傷成鎖，我們心甘情願的把鑰匙送到別人手裡，自己卻再也打不開。

　　那麼唯一的出路，是希望時間能一點一點的把它磨斷，而那時，心還能完好無損嗎？

　　我很懷疑。

　　請原諒我如此的不近人情，無法接受別人的勸說，只是我很明白，這一切都是徒勞。請原諒我的自私，只顧着捂着自己的心而不管他人的感受。

　　還有敏感，多疑，暴躁，莫名其妙……

　　我很想用一把鋒利的刀狠狠的插入心臟，讓這壓抑與糾結從此消散。

　　這樣的感覺真讓人絕望。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