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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城的存在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我是在下午近六點時才到阿姥家的,屋內沒開燈,有些暗。我推開半掩的門走進去,看到阿姥坐在沙發上,面前燒着爐子,爐子上坐着一口大鍋。她抬頭注視着我卻沒有認出。

  我俯下身問她:姥,你看着大鍋幹嘛?

  “我想煮點挂面吃的。”她看着我輕聲說,依然沒有認出我。

  好友把我的行李箱拎進來,她又看看他,顯然更沒認出他。

  可能是想試試鍋里的油熱了沒有,她扔進去一個切好的蔥花。嫩白的蔥花在大鍋里跳了兩跳后便躺在鍋底不動了,不一會兒就糊了一半。

  她沒看清,依舊注視着鍋底,好像那一丁點兒的油要耗盡爐子所有的溫度才能燒熱一樣。

  她忽然抬頭:是悠悠來了嗎?

  正準備開燈的我,瞬間濕了眼眶。

  是的,是悠悠來了。

  燈亮了,阿姥的眼睛也亮了。

  我輕車熟路地找到電飯鍋做上米飯,炒好菜。

  我很不孝,這是我後來得出的結論。只想着自己走向更遠的城市,卻冷落了我身後那雙視力日漸下降的眼睛。子欲養而親不待,說來多麼傷人。

  我們仨圍着火爐吃着火鍋,聊着深深淺淺的過去和將來。真的就像是夢,時間那麼短,我們卻經歷了那麼多故事,留以我們回味的,何止16年?我必須相信,所有的註定都是相串的,好似命運的年輪,環環相扣。

  是夜的風還依稀夾帶着隔夜殘雪的味道,眼前的人早已不是曾經有着青澀模樣的少年,我竟也想不起來他的身高是什麼時候突破一米八的。

  好友微笑着張開雙臂,我嘻笑着迎向他的懷抱。那一刻,我們仿似擁抱住了整整16年的過往歲月。

  一個輕輕淺淺的擁抱,卻飽含了歲月的澱積,而我在時間的這一端,忽然意識到了成長的美好與殘忍。再也不是當初過分幼稚的年紀了,我們都是如此細心地守護着這份友情,唯恐時間的利斧傷了它。

  我們長大了,是真的長大了。為何會感到些許悲涼呢?不得不承認,人類可真是矛盾透頂的傢伙。

  我在老家的兩天,太陽出奇地好,每天吃過早飯後,我都陪阿姥坐在門前曬着太陽聊着天。阿姥年近九十,聽力視力都大不如從前,但思維還是一如往常的清晰。說起隔壁剛剛去世的老太太,她一臉黯然,恩恩怨怨一輩子,到頭來終抵不過陰陽相隔,再多的過節都化作黃土掩於世。

  姥姥篤定我會大福大貴,時至今日,大貴是沒有影的,大福倒是不少,當然,除了上上輩人與上輩人的恩怨。

  父母親給我的,從未比別人少過,姥姥姥爺給我的,足以讓我懂得感恩,發小和朋友給我的 ,從未讓我感到孤單無助過。愛情呢,陪伴、期許、寬容、疼愛,所有小女生的情懷都被呵護着。

  於是,我也相信我上輩子確是積了不少福,足夠我帶着感動走完今生。

  幼年,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你看,倏忽間,我們都走到人生的後半截了,青春這最短命的紅顏也快over了。那日讀到季老的《海棠花》,真真切切地感到,飛逝的不僅是時間,還有我們,在命運的渡輪上無可避免地飛逝着。

  我常常作此比喻:曾經有這樣一座村莊,村莊里有過這麼一群孩子,後來被成長給一杆子打散了。天南地北都不為過。

  今年的春晚,給我觸動最深的就是《時間都去哪兒了》,一曲聽完,早已是滿臉淚水。時間都去哪兒了呢?屋前的老棗樹連開出一朵花的生命力都沒有了,曾經最讓我感到自豪的爸媽的年輕也被歲月典當,還有姥姥,是誰用背影蹣跚換去了她的步履輕盈?

  其實,珍惜是這世上最艱難的守護,無論當初你怎樣珍惜,到最後,到最後,都會追悔莫及,這便是歲月給予成長的必然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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