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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新解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那麼,我將一如既往地將女人和春看作是美在人間的模糊倒影或拙劣副本,並在哲學或宗教的層面上完成其終極追問的作業。-我的疑慮:一個平庸種族的乾枯文體和輕快傷感能否經受如此的提升與探查?即使回答是肯定的,在一個革除了力度和深度的所謂后工業社會,這樣的過程意義何在?

  顯然,這已涉及到“聒噪”的某種本質。

  1.背離與遠去

  青玉案

  賀鑄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年華誰與度?月橋花院,鎖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人神之間永遠橫亘着無法逾越的距離。在一首名為“青玉案”的詞中,它是詩人往來其間的“橫塘”。一種對特定空間的留戀與眷注,初步指涉了存在的意義,即荒誕。這樣的生存話語,揭示了神明對人間精神事務的棄絕。此種現象——諸神奔走哀號四散逃逸的遺迹在後現代大師的筆下觸目皆是。

  毫無疑問,神的離棄使眾生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變得黯淡無光,在時間之流中永恆地循環,陰沉地輾轉。由此,人的目光也大步潰退到對世俗事務的掌管之上。在惆悵的詩意言說中,它們是月橋、花院、鎖窗、朱戶以及對季節流變的無限傷感。所有這些輕便的事物都旨在向我面陳這樣的道理:由於終極價值的消解,人企圖保持一種最低限度的悲慟,他的目光就必須流露出對自然器物的迷離與恍惚。這就是傳統美學中所謂的“移情”。

  而《詩經》的功能就是被確定的。在精神遊歷的發軔之中,“所謂伊人”——一個無法指稱的秘密事物,握住了我的全部信念。但它卻置身於遙遠的彼岸(“在水一方”)。隨後,詩句迅速閃進了黑暗輪轉的結局:“溯洄遊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篤信剛剛開始,上帝的燈便悄然熄滅。

  然而令我驚異的是,(洛)神的身影尚未走遠,聒噪者的字詞已從喉口筆尖急速跳出。聒噪所生成的喧囂遮蓋了神的沉默,並使自我失去對境遇的真實感受。這就是衰枯之草、慵懶之絮和閉抑之雨得以滋生的根本原因。作為“閑愁”的譬喻,空間的遞增為愁悶的蔓延開闢出闊大的道路。它最初導源於那些跨掉的意志,之後就使心靈的大規模死亡成為不可避免。在這裡,“試問”一詞意義重大。它是虛設發問、自說自話、在喪失終極關懷后的自我撫慰。它有限地啟示了雞零狗碎的歡娛、俯拾即是的謊言和神經錯亂的發泄並沒有完全遮蔽人對心靈世界的內在渴求。那麼,這是一個微渺的福音嗎?

  2.聒噪與迷失

  踏莎行

  郴州旅舍

  秦觀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斷望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對“聒噪”應該做出如下定義:話語量超出日常生活的平均值,並企圖用話語替代其他生命操作以改變在所的意義的語言繁殖運動。話語的泡沫如迷霧一樣懸浮在生命的上空,從而擴大了它的邊界,以便把整個世界掌握在手。這是人對上帝的可笑的模仿。

  必須承認,正是話語的聒噪製造了龐大的意義迷津,使人走失在自己的話語建築里。那些崛起的山體、高聳的樓台、蜿蜒的河流、烏托邦副本以及鳥的啼囀和江南的動植物,它們滋生並動員着在它裡面的人的全部智力和突圍激情。然而,絕對迷津加上迷者的胡亂行走,續織出無數的價值死結,使全部的信念探險活動瓦解。對此,人發出了“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的悲涼心聲。其中《桃花源記》一個詩者的簡短夢境。當他退出后,他無法再度進入:迷津阻止了他。

  物體甚至話語本身成為價值的載體,這已經指涉了人類價值體系的龐雜格局。但多元的狀態並不一就是民主和自由精神的象徵。相反,多元主義往往為拒絕猜想真理提供託詞,使人敬重於一些雞毛蒜皮般的碎事,如贈梅與寄書,以取消對本初或終極的探險活動。

  語言的統治無所不在,像罪惡之手,操縱着人的生存。即使沉默的人以冥思和靜慮去抵制語言,削弱它的權能,某種內在的話語仍是不可拒斥的。秉性憂傷的詩人,當他在羈旅途中的孤館顧影彷徨時,他已進入語言之鏡所遍豎的迷津之中。從這個意義上講,詩歌是一種聒噪。它導源於旋律性的哭泣。詩人是名副其實的聒噪者。如果我更激進,那麼,上帝是一位詩人。在他的語詞濺落的地方,烏托邦明亮地誕生了。那麼,除了承認一個碩大專橫的話語制度之外,我們是否還有別的更重要的話要說?

  最後,對水流方向的責問觸及了存在主義的最大命題:人本來可以通過已有的一切自救從而也救贖他人,但由於人念念不忘的是未來的機遇,從而也失去了現在的自由。這正是名句警誡我們的*言。這樣的經典言說依然適用於聒噪、迷津和生存的內在機制。

  3.奔走與劫持

  蝶戀花

  蘇軾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語不聞聲漸悄,多情總被無情惱。

  落紅、青杏、春燕、流水,纏綿的柳絮與叢生的芳草,這正是奔走者所目擊到的日常風物。暮春,兩個時季的間縫、一個催生傷感情懷的落寞時節。舊事物的消隱與新事物的湧現共同激蕩人內心的陣痛與迷惘。更替的空間和連綿的意象表明了“日月逝於道路,筋力疲於往來”的緊張的奔走形態。其中“天涯”,一個難以企及的遠方。它無奈地道出了作為人生的本質,即奔走。永不停歇的奔走。粗碩的腳掌彷彿一枚枚古怪的圖章,將盡其所能地遍涉每一寸土地,並企圖將疲憊的塵土塑造成激情洋溢的風。

  而一牆之隔的迥異境界是顯而易見的。相對於奔走者,遊戲者的鞦韆在靜謐的庭院中悠閑地飄蕩。被中間價值劫持的人,精心模仿着伊甸園中的青春歡娛。這樣的簡單言說至少包含了三種歷史的時態:原始教義、啟蒙與後現代。

  置身於伊甸園中的人是一面白紙。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原罪”成為“福音”。這正是啟蒙的誕生。當理性君臨一切的時候,人開始置上帝的闊大關懷於不顧。後來殺死上帝,在他的屍骸旁慟哭並宣告他的噩耗,這就是自尼采以來西方哲學的基本特徵。而“遊戲”,正是遠東地區對這一世界性後現代浪潮的簡單響應。

  那麼什麼是啟蒙?啟蒙就是將人的聲音植入“類人猿”的喉中,以便他們能夠像人一樣自由的發聲,從而避免成為闊人猴宴中的“極品”。然而所謂的現代主義從來沒有在中國落地生根。那種理性、自由民主的精神與傳統文化的根性格格不入。美國總統和他的人權宣言只是一個電視事件,人對它的關注在於它的無法企及。

  至此,我已就句叢所指涉的言說意義作出了全面的闡述。在我所謂的歷史時態中,牆內的人分別是“白紙”、“極品”和“遊戲族”。那麼,對於這樣的“鳥人”,難道我不應給予必要的憐憫和蔑視嗎?

  沒有什麼比這樣的場景更令人痛心。我的意思是說,當我堅持認為牆外的人是高蹈不羈的奔走者而非驚慌失措的逃亡者時,我不幸發現了這點:即人類歷史上幾乎一切的先知都面臨這樣的困境:他們因為悲憫而從事着叫醒;但叫醒之後的無路可走又使他們充滿了懊悔。那麼,我是否可以這樣說:他們是價值荒原上僅存的火種?面對暴力之暗、謊語之暗、迷津之暗以及人的趨暗本性,奔走者的使命無比重大。他及其同類的走出迷津,指望於時間的這種無限跌宕。這樣的結局,同樣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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