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散文 > 經典散文 > 史金文大爺

史金文大爺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史金文大爺和我一個鄉,是同利村人。

  九八年,我在農村,參加了鄉里的考試,成了一名鄉村教師,被分在離家四、五十裡外的同利村教書。史金文大爺是村小學的一名工友,晚上在學校上宿,看學校。辦公室的裡間有一鋪土炕,我們爺倆就睡在那。因此,我們熟絡起來。

  此人五十多歲,皮膚黝黑,很清瘦,面目滄桑,但精神矍鑠,很健談。

  大爺家就在學校前院,和學校只有一道之隔。白天,沒啥事,他溜達着就到學校來了,和辦公室里的老師們嘮點庄稼院的嗑,看屋子裡哪不順眼,就伸手拾掇拾掇。大爺的老伴也經常來,她身子發福,有點胖,腦後挽着髻。他們儼然把這學校當成了又一個家。

  學校里沒有柴。每天晚上,大爺都用只麻袋從院外背了滿滿的一袋子柴禾前來。那柴禾是大爺從家裡或從村路與野外划拉來的,專為燒炕。這實誠的一袋子柴攮進炕里,那炕就騰騰的熱起來。

  熄了燈,躺在那火炕上,大爺就開始跟我嘮嗑。告訴我,人冷丁到這陌生的村莊來,難免會發生。不過,沒事,時間長就好了。這幫孩子都挺好,和氣,我說的啥,他們也都聽。他指的是那些老師。這村子分三個自然屯,所有的老師他都熟。

  他又說,下班了,沒啥事,你就到我家去竄門兒,別外道。

  他的外孫十四、五歲,也在我的班裡。我剛來那天,晚上,天快黑了,正為晚飯發愁呢,那孩子來了,給我端了一大碗燉豆角。見我遲遲未動煙火,就說,舅啊,你快點做吧,一會兒菜該涼了。其實,我是不大會做飯。那時,我剛剛和妻訂了婚。得知我考上了老師,妻特意和小姨子從后屯走來前屯問詢。

  同利離我們的莊子太遠,所以我只能住宿。從家裡來的時候,我拿來了鍋碗瓢盆,米菜,還有半罈子葷油。

  這學校為一溜土平房。想我剛來這莊裡報道那時,恰巧老師辦公室的東房山牆堆了,敞棚着。那些老師坐在屋子裡,就從那豁口看到了屋外,也風涼,挺滑稽的樣子。看到這些,一種頹廢的感覺不由得籠上我的心頭。好在那幫老師都極好,校長李國君又開朗熱情,談笑風聲。更主要的是,還有史金文大爺的朝夕相伴,幽默風趣的談吐,才淡了我的種種隱憂。

  大爺看出我靦腆,就贊我謙虛。說,做人就是要謙虛,不能覺得這個不如你,那個不如你。他頓了一下說,是不如你,不如你現世。這話說得有趣,我已經樂不可支了。

  他又問我,年裡村上辦不辦秧歌,我說辦。他就問我有沒有買鼓的。我以為他是那倒騰鼓的,可他卻語出驚人,說他會蒙大鼓,那鼓都是他手工用純牛皮做的。那鼓敲起來,你在它跟前就不敢站,那聽着都震心。

  大爺的興緻極高,眉飛色舞起來。說,過年的時候,幾個村子的秧歌匯到一起,咱這鼓擂起來,他們那個鼓,都不行,那是全蓋!全震!

  他說,哪天我到他家去,他領我進倉子看看,大小的鼓有幾十架。

  我有些震驚。在農村,我見過會打繩子叉繩子的老農,會用苞谷窩的葉子編織牲口套包子和用穀草竄雞窩的村婦,也見過會用蘆葦擰房脊和用石頭砌牆壘垛的漢子。可沒曾想,大爺竟會是一位掌握着蒙鼓的技藝,卻被窩在了偏遠鄉村的民間藝人。這手藝,別說在鄉下,就是在全縣也是鳳毛麟角,我想我能在這陌生的鄉村結識了他,算是三生有幸。

  在鄉村,牛不少,想那牛皮也自是好淘。天時地利人和,我想,有了牛,有了他,也便才有了那北方粗獷大氣,豪邁磅礴的鼓。其聲隆隆,似春雷,似牛吼,驚動了村莊和四野。

  掐指算,我在同利也就僅只教了三天書,就被調往了太平去。因為太平離我的莊子近,有十幾里路,想回趟家也順當,便於去拿米拿菜。調走之前,校長徵求我的意見,我就同意了。那會,學校的兩個未婚的年輕女老師,看到我一個大男人做飯,還用電鍋烙餅,就好笑。她們倆一個住在西溝,另一個則住在大水泉子,有二十來里遠近呢,天天騎着自行車來回跑,大姑娘家的,不方便。她們就跟我合計着,要與我合夥做飯,她們倆管米,管菜,還管做,而只用我的那半罈子葷油,我只管吃,我算是撿了一個大便宜,可我卻靦腆着,猶豫着。後來,人就去了太平。

  從此,我告別了同利,那個被我寄予了深情的村子,也告別了朝夕相處的史金文大爺。不知大爺現在如何,他還在蒙大鼓嗎?我竟一架鼓也沒幫他賣出去。

您正在瀏覽: 史金文大爺
網友評論
史金文大爺 暫無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