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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走自己的路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我依然走自己的路 標籤:做最好的自己 遇見未知的自己

  那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能有今天,發表了許多文章,出版了許多專著。只知道搞教學研究才能提高業務水平,也知道教育理論中,有教師必須進行教育科學研究的要求,以滿足教育改革和發展的需要。可我所在學校的一些教師就不這樣認為,他們像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樣,對我產生懷疑,投來不信任的目光,在我迅速成功的背後尋找投機取巧的笑料和秘密,好像社會的公正理所當然地全部應落實在對我的嚴密審視上,大多集中在捕風捉影的對我人品的攻陷上。那些刻薄的同事這麼看我也倒罷了,想不到連領導也看我不入眼,無端地將本屬於我的榮譽剝奪了。不識時務的我沒有想着給領導送禮,而是據理力爭,卻是蒙到個“鬧事”的聲名。“鬧事”和古時候的謀反差不多。這還了得,領導從此就煞費苦心地處處找我的茬,終於找到了一個好茬口,就像大“革”文化“命”一樣,無休止地動員學生和那些趨炎附勢的教師揭發我,讓一些陰險的教師暗地裡監視我的動靜,給我整了尺來厚的材料。幸虧材料都純屬胡編濫造,我一個盡職盡責忠誠黨的教育事業的教師,能有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可沒事也繞不了我!不久,領導與上級不謀而合地將我攆下了三尺講台。

  有人幸災樂禍地說,這小子完了!

  也有老者目睹了上上下下整我的種種鬧劇,安慰我:“你太出色,太響亮,能把四周比得十分寒傖,甚至比得十分狼狽,引起一部分人酸溜溜的嫉恨,便是不可避免的。對權勢齷俎無奈無望的我茅塞頓開,出人意料地沒有把人生的力氣浪費在無法改變的事情上,毫不猶豫地到新單位報到。

  新單位是我常常羞於向別人啟齒的。不是因了單位名堂不好聽,而是因為

  ——一個剛剛參加工作三天半的女士,就我的一句閑話,竟然當眾說我觸犯刑罰XX條。我當時以為是笑話,沒有一點犟勁,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就立起身子奪門而去。沒想到,我剛走到院子,那女士就從辦公室里追出來,氣勢洶洶地往我面前一橫,大喝一聲:“站住!”又從嘴裡放出何等話來,我記不清了。大概是我一個被他宣判為罪犯的人,該有警察繩之以法,怎麼會想走就走。我的人身自由被限制了。

  ——單位人都填一張房產登記表,我如實填沒有。結果領導很不高興,惡狠狠地問我為什麼不填有住房。我說,我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哪有房。領導說,你沒有房,住露天。我反問,街上那些乞丐也沒有房,他們住哪。領導又說我必須填有房。我說,我有沒有房,你去房產所查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我有,甘願受罰。領導那裡肯聽,就一句硬話,我必須填有房。就這樣,無端地糾纏了我兩個多小時。

  ——我妻子辦建房貸款,要我出據工資收入證明。我找領導說明情況。領導說,要我妻子單位打招呼。我說,這是要我的工資證明,人家打什麼招呼。領導說,人家不打招呼就沒名堂,就不給我開證明。我說,要什麼名堂,我是不是這單位的人。領導回答是。我又問,在單位有沒有工資收入。領導回答,有。我又問,這單位對我有沒有責任。領導回答,有,但是人家不打招呼,就不給你開證明!

  ——單位里有一項工作,很麻煩,自然沒人想干。領導先找其他人,做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還是沒人干。最後找到我,就不耐煩了,沒有一點思想工作。因為他有自知之明,給我做思想工作,如小學生給大教授講課,能講出個什麼名堂。於是,給我來個下馬威,說我如果不幹,扣兩千元工資。我驚了一下,想來想去,干也不行,不幹也不行,只好請假“走為上計”。還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讓領導又像大“革”文化“命”一樣,上下齊動員來整我。我已經不像以往,非常懼怕命運的大起大落,別無所求,只求一份暢遊數學世界和文學世界的安寧。

  像這樣令人蒂笑皆非的事,我止不住能寫出多少。我有時候靠在枕頭上,平伸雙腿,仰視屋頂,暗罵自己:“活該。”我覺得自己真可笑,當我剛開始搞教學研究,是一無名小卒時,一次又一次挑戰權威。後來著作等身、名揚天下,在這些無恥小人面前,竟然不如一個點頭哈腰,不如拋一個美眉,不如砸一瓶燒酒,扔一包香煙。

  現在想來,那時候我真的很可憐。我總是笑,苦笑。我在單位里,沒有什麼可高興的事,於是就在同事面前裝笑。有時候臉上笑心裡卻很煩惱,我學會了咬着牙忍耐。因為有老者說,痛苦的時候,咬着牙就能忍耐。我還學會了排解煩惱,想讓自己真誠地對別人微笑,不讓自己因為痛苦而變得古怪和叛逆。就這樣,我一直努力做一個真正堅強樂觀的人,時間一長,我的心情漸漸好起來了,沒有因為離開三尺講台而停止教學研究,而是繼續……

  我的堅韌一次次粉碎了那些小人的預言。

  在我所處的地面上也不完全是這樣,也經常得到一些領導和同事的關心和支持,發生過許多令我溫暖之事,令我常常感動不已,銘記在心,有機會就向別人談起。

  有一位退下來的上級領導曾經問我們主管部門的一位領導,為什麼把我這樣一個人才,放在這麼個沒事的單位。回答是,這個人在學校里愛鬧事。事後我聽說了也沒有生氣。因為這位領導本身就是個不務正業的無恥之徒,在這樣人的心目中,我當然不是個好人。

  還有人多次向我表明,要幫我調到一個有用武之地的單位,要我離開這個夢開始的地面,到外面去發展。這些,當然會令我油然而生感激……但最後,我婉言謝絕了,不能向他們直言相告,人往高處走適合別人,卻不適合我,我適合往遠處走,目前的處境是我願意接受的處境。他們是不會理解的。我本來就不需要人們理解的。二十年前,我開始數學教育科學研究,就知道,一個聰明人誤入企途,走上了一條“傻子”的道路。現在我又從事了文學創作,文學創作被有人喻為訴苦的事。我不這麼認為。如果那麼說,是對文學的不敬,更是對苦難的理解的層次太低太狹窄,倒認為著名作家、我們陝北人柳青名言:“文學是愚人的事業”,很有道理!

  時至今日,我還是不斷鼓勵自己要堅韌,不被那些淺薄、勢利的東西所吸引,要活出自己的人生來,依然常常給自己製造孤獨。我必須安靜地想,安靜地寫。我不是聖人,有時候,我也想變得淺薄、勢利,但我發現那絕非易事,不是人人都可以學會的。從表面上看,這是一種思維習慣、反應習慣、行為習慣。從骨子裡看,它乃是出自一種道德選擇和價值選擇,倘若你不持那樣的道德選擇和價值選擇,你的淺薄、勢利的嘗試就不自然,不真實,讓人家一眼望穿。多年來,我喜歡執著地做一件事,比如我過去寫數學書,現在寫長篇小說,一個禮拜足不出戶是常有的事,夜以繼日廢寢忘食也是常有的事。我也喜歡和聊得來的朋友聊天,一旦有了某個話題,就滔滔不絕。我不喜歡出去吃飯,那會浪費大量時間是一方面,更是因為人多了,我不愛說那些恭維的話,捧場的話,討人高興的話,難以合群,會給自己找不高興。我常常為免自吹之嫌,願說我不一定是個智者,但我活得真誠、坦率,乃至喜惑哀樂都寫在臉上,這是公認的。為此,我也常常上當,吃力不討好,得罪人。

  關於淺薄和勢利我不想多說了,就一句,一個進步的社會來說,理應拒絕淺薄和勢利!

  細想,我一個天生的聰明人,虎背熊腰,卻忽略了人世的淺薄和勢利,竟干傻事。學生時期不討好老師,工作以後不趨炎付勢,過去搞教研歷經磨難,現在從事文學創作吃盡苦頭,可是我竟然如魚飲水般陶醉在其中,同樣身世的人古往今來何止我一個?文學創作是難,難在寫出人物的真性情來,難在寫出別人尚未發現的人類共同體驗來。可我永遠是一個知難而上的人,在寫人敘事、狀物抒情方面,難做到篇篇來自真情,句句發自實感,但讀來總令人怦然心動,這就不能不說我已經把握了文學的某些真諦。我覺得,我的生命是可貴的,價高的,竟然干出了許多人幾輩子也干不出來的事業!至於我的所作所為能引起多少人反思、醒悟、茅塞頓開,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我有時候也想——這輩子就這樣了,下輩子幹啥呀!正像前面所說這輩子一樣,我說,如果還讓我選擇,我依然會義無反顧地既選擇科學研究又選擇文學創作,哪怕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罪,但畢竟是在走自己的路,人類歷史上將留下自己光輝的一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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