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離別

　　說起離別，難免讓人心傷。來北京這幾年中，我和兒子都是在聚少離多中度過的，那種離別時的撕心疼痛讓我每每想起，都會心酸不已，禁不住淚流滿面。

　　兒子還在上小學三年級時，由於種種不得已的原因，我只得離開家鄉學校，來到北京私立學校從事教學工作。臨別的前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眠。凝視著兒子熟睡的稚嫩小臉，不禁思緒萬千。由於望子成龍心切，平時我對兒子各方面要求都過於嚴格，這無形中讓性格內向的兒子有些畏懼我。我也不甚在意，總認為只要兒子各方面表現出色，就是我做母親最大的成功。眼下，離別即將來臨，心中對兒子的萬般不舍都化作歉疚的淚水盡情流淌。“媽媽…”兒子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嘴裡發出夢囈，並皺了皺眉。我的心更痛了：是不是兒子在睡夢中都在擔心哪兒做的不好會遭到媽媽的責罵？

　　離別時刻終於來臨。一大早，我默默地給兒子穿好衣服洗好臉，給他端來早餐。我不敢開口說話，生怕自己一張嘴就會留不住眼淚，就會改變北上的決定。年幼的兒子並不懂得什麼是“離別”，在送我去車站的路上一直問這問那，似乎沒有一絲不舍。站台上，我不可遏制地大聲啜泣，那份對父母與兒子的不舍不能用任何語言表達，對於父母的叮囑只能是點頭再點頭。兒子變得緊張起來，不住地用小手扯着我的衣角，不說話也沒有哭，只是傻傻地望着我。我更加難受，咬咬牙狠狠心，背上包向車廂走去。“媽媽--”身後傳來兒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掙脫了我父母的手跑向我，一邊死拽住我的衣服一邊哭着喊：“媽媽別走！媽媽別走…”扔下包我緊緊摟住兒子不願撒手。父親紅着眼圈上前強掰開兒子的手，大聲“斥責”我：“還不快走，車要開了！”強忍着心痛，我跌跌撞撞，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車。隔着窗玻璃，看見兒子在父母懷裡掙扎着，哭喊着…心碎的痛讓我幾乎是一路哭着來到北京的。

　　來京后很快就安頓好了工作。白天在學校，看着那些比我兒子大不了多少的學生，我只想把自己所有的知識都傳授給他們，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表達我對兒子的愛。晚上對兒子的思念與牽挂常讓我不能安心睡眠。無數次半夢半醒時，以為兒子就睡在身邊，我會習慣地伸手摸索着給兒子蓋踢掉的被子。也會在剛睡着時突然在兒子的哭聲中驚醒…雖然我知道兒子從小在我父母身邊長大，父母對他的關心疼愛幾乎超過了我，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可每次聽到兒子在電話中哭着說“媽媽你回來”時，真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刻飛回到兒子身邊。

　　好不容易熬到了暑假，兒子跟着回家接孩子的老鄉來北京過暑假了！我激動得像小時候過年一樣快樂，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當合肥至北京西的列車進站后，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我日思夜想的兒子。兒子也看見了我，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叫了一聲“媽媽”，然後低下頭笑了。我也笑了，笑容在我不爭氣的淚水中漾開，久久回蕩在我心中。

　　一個暑假，我帶著兒子玩遍了北京的名勝古迹，給他買衣服買鞋子買玩具買學習用品，恨不得把這半年來對他的所有歉疚與思念，都通過這種方式表達出來。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轉眼間暑假即將結束，兒子要回家上學了。自買好車票后，兒子就顯得很沉默。經歷了上次的離別，兒子似乎懂得了“回家”就是意味着將再次離開媽媽。他小小的心正承受着怎樣的悲傷呢？不敢想也逼着自己不去想。

　　當離別的鳴笛再次響起時，兒子貼在窗玻璃的臉上淚水縱橫，他顧不得擦，也沒像上次那樣鬧着不願我走，而是懂事地向車窗外同樣淚流滿面的我搖動着小手，不斷地說著“媽媽再見！”站台上幾乎都是來送孩子回家的父母，每個人的眼睛都是紅腫的。為了生活，這些和我一樣的父母每天都在思念兒女，拚命掙錢的雙重壓力下過着怎樣的日子啊！

　　寒來暑往相聚離別，六七年過去了，每年暑假結束我送兒子回家，寒假結束他送我出門，在迎來送去中兒子也漸漸長大了。如今的兒子已經快上高中了，個子也高出我一個頭。相聚時，我們一起外出散步，他會緊挽我的胳膊，不停提醒我注意來往的車輛，彷彿我已經是一個需要他照顧的老太太。離別後，當我在電話里囑咐他好好學習注意身體時，他會像個男子漢似的承諾：“放心吧，媽媽！”有人說，沒有母親的孩子是可憐的，沒有母愛的成長是畸形的。我可憐又可愛的兒子，在成長途中雖有母親卻缺少母愛。不知他是否理解，他的媽媽為了千千萬萬個比他更可憐的孩子的明天，對他有了一份永遠也還不清的虧欠，而這份虧欠成了他媽媽心中永遠的痛。

　　何時啊，我才能與我漸已成人的兒子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