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孩子們

　　小時候，覺得家鄉好大，無論到哪裡都感覺很陌生和新鮮。家鄉有一條河，到了洪水季節時常泛濫，所以兩邊都修起了攔河大壩，洪水就乖乖地流向下游，小時候不知道水流到哪裡去了，現在知道，下游連着遼河，遼河連着渤海。洪水不來的時候，家鄉的河很窄，約一二百米，這裡成了我們傘家鋪的孩子們嬉戲玩耍，高興的樂園！

　　河的對面，就是河東，種着大片的瓜地，那是一種香瓜，綠色的皮相間的白色的紋理，吃起來又脆又香，說得誇張一點，我們在河這邊，就能聞到對岸的瓜香。

　　三孩是我們的孩子頭，年齡稍大一二歲，長的卻很成熟。常在一起的還有建成和我。三孩兩手叉腰，沖我和建成神氣十足用挑戰的口氣說，“敢嗎？”，建成顯然被三孩帶有挑動的口氣調動了情緒，拿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他的黝黑的臉，綳得很緊，隨口答道“那誰不敢？”。其實，他倆的意思是上對岸偷瓜吃。

　　雖然不是洪水的季節，但一二百米寬，也是不小距離，加上河流湍急，心中依然泛起小小的擔憂，還是那誘人的瓜香佔了上風。

　　見我沒吱聲，三孩又問我敢嗎，我說，“敢”。嘴上都說敢，卻沒人敢第一個先下水，於是我們又想出個辦法，就是出“石頭、剪子、布”，誰輸誰先下。最後，還是三孩輸了，他先下。

　　三孩無話可說了，他瞅瞅河對岸，也不猶豫，脫去汗跡發黃的小白褂子，赤裸着身子，皮膚嗮的黝黑髮亮。“噗通”一聲，渾濁的水面濺起一片浪花，像剛開的雪蓮一樣。河水恢復了寧靜，半分鐘了也不見三孩的頭露出來，我和建成正着急的時候，河中卻露出一個熟悉的笑臉，用手抹去臉上的水珠，揚起一隻手臂，招呼我倆。

　　我和建成也不猶豫，“噗通、噗通”跳進河裡。小時候，雖然長在河邊熟悉游泳，但只會“狗刨”，不會蛙泳、蝶泳、仰泳。

　　爬上對岸瓜地的時候，心跳的很厲害，怕對岸那個看瓜佬發現。每個人都捏手捏腳，摸進瓜田，摘瓜選瓜的時候要挑熟的，生瓜蛋不好吃。腳背，小腿，讓瓜秧的細刺劃了好多紅道道，又癢又疼，但此刻心情緊張，誰也顧不得疼了，每人摘了幾個撒腿就跑。看瓜人發現了我們，站在對岸喊叫，但無濟於事。

　　游回對岸的時候，每個人懷裡都抱着三四個瓜，怕被別人發現，我們三個捲起衣服，鑽進旁邊的高粱地，吃瓜去了。在高粱地里可以順着壟走，走的不遠，把衣服往地上一鋪，把瓜往衣服上一放，“做賊心虛”的緊張情緒終於緩和下來。

　　吃瓜的時候，建成的嘴裡還哼着歌，洋洋得意，我也在吃瓜，但不久，我的肚子有點隱隱作痛。我不吃了，用手捂着肚子，一幅狼狽相，他倆問我，怎麼了，我說吃瓜吃得肚子疼。不一會，他倆也感覺肚子疼起來，似乎疼得厲害，哎吆地叫喚。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瓜田是要打葯的，我們會不會偷了打葯的瓜呢。我提醒他倆，會不會是偷了打了葯得瓜呢？他倆一聽我說都害怕起來，剛才洋洋得意的勁全沒了，換上一副懊悔害怕的樣子。每個人都面面相覷，沒法回家求救，和大人說偷瓜吃弄的，非挨收拾，不說又怕挺不住。最後，還是挺過去了，可能是因為吃得太急了，導致肚子疼，虛驚一場。

　　偷瓜的事被對岸的孩子們知道了，對岸的孩子們耿耿與懷，他們捎信來，於我們誓不兩立，要教訓河西這邊的孩子們。

　　三孩把河西的孩子們都召集到一起，說河東的孩子給河西下了戰書，要打仗，教訓河西。河西的孩子也不少，加起來大大小小二十來個，長喜子，二楞子，長久子，小盒子等，聽說要打仗，個個摩拳擦掌，神情興奮，好像什麼也不怕似的，大概都受樣板戲的影響，非常崇拜智取威虎山裡的楊子榮，要學楊子榮當英雄。

　　河東的野菜品種多，又大又肥，河西的女孩們三五成群去河東挖野菜，領頭的是小花，還有翠英，小玲，二丫等，有一天她們去河東挖野菜，剛一過大橋，就被河東的孩子們堵回來，這下，河西的孩子們都急了，不知是誰招來二十幾個男孩女孩，全部聚集在西橋頭。東邊的橋頭也聚集了一大群河東的孩子們，雙方劍拔弩張，拉開架勢，準備戰鬥。

　　三孩自命為隊長，擔任“前線”總指揮，三孩下令，由力量弱年齡小的搬運石子土塊做武器，我和建成把守河西的兩個橋墩並每個人配備兩個助手，這樣是為了萬一對方衝過來時攔擊對方，掩護其他人撤退。三孩自己帶着其餘的孩子們組成“敢死隊”準備向對方橋頭髮起衝鋒。每個孩子都不示弱，摩拳擦掌，準備攻擊。

　　有個孩子喊起了口號“我們誓死保衛毛主席，堅決打倒美國佬！”其他的孩子都跟着喊，每個人的口袋裡裝滿了石子土塊。河東的橋墩也有人把守，對方的孩子也在忙碌地搬運石子土塊，準備和我們決鬥。

　　三孩叫了幾個男孩，打着手勢，那是攻擊前的一次遠投。只見他手臂朝河東一指，嘴裡喊“預備！放——”幾個孩子手裡的石子，土塊，嗖嗖地飛向對方橋頭，可惜，只有三孩和建成的石子能打到對方橋頭以外，其他孩子投擲的石塊根本夠不到對方。對方也開始反擊，石塊紛紛落下來，有的落到河裡，濺起許多水柱。

　　混亂中，對方終於有一個孩子中鏢了，傳來哇哇的哭聲。

　　三孩趁機喊道“同志們！沖啊——”往前就沖，二楞子也沖在前面，長喜子腳有點瘸，也跟着沖，對方的石塊土塊更密集了，有的孩子身上被打着了，但沒有人後退，有一個石塊砸中了長喜子的頭，他仍舊往上沖，很勇敢。

　　對方終於招架不住了，守橋墩的也丟下陣地，狼狽逃竄，隱隱約約地聽見“快撤——，快撤——”的喊聲。終於取得勝利了，孩子們高興地跳躍着。然而這時，長喜子感覺頭上有點疼，用手一摸，手上沾着血了。一見到血，剛才勇敢的勁頭沒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孩子們立刻圍了過來，三孩也過來安慰他，看了一下傷口，不太大，用手捂住，一會就不流血了。孩子們又恢復了快樂的樣子，蹦着跳着。

　　兒時的生活無憂無慮的，孩子們在一起幹什麼都很有趣，經常玩遊戲，玩到興緻濃厚的時候，常常忘了吃飯。如今，年齡大了，兒時的夥伴已經各奔東西，很少再想起從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