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味道

　　我一直認為泥土的味道是香甜的，尤其是莊稼地里的熟土，黝黑黝黑的，像要擠得出油來，捧一把放在鼻前，我感覺自己和它們心意相通，彷彿自己也和其他的莊稼瓜果一樣，是從泥土裡長出來的。

　　在學校同學都笑話我“土”，土裡土氣的模樣，土裡土氣的言行，土裡土氣地做事。我努力地學着城裡人的方式裝扮自己，學着她們裝腔做勢地說話，按她們的方式處理問題，結果卻是邯鄲學步，我站在鏡子前端詳鏡中人的時候，卻發現她陌生得讓我認不出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土淵源甚深，這輩子都甭想和土脫離干係，不“土”是不能的了。小的時候沒有玩具，泥土就是我們童年的全部，泥土加花草便能做出“美味佳肴”；用泥巴捏的小狗晒乾了便是連睡覺也要抱着的寶貝；用泥球當子彈我們打了一場又一場激烈的地道站。大人們在田裡插秧的時候，我們整個人都滾到泥漿里扮泥菩薩，大人們說我們再那樣髒兮兮的將來准嫁不出去，大人講的話我都信，唯獨不信這個，我覺得他要是愛我，就會天天和我玩泥巴扮泥菩薩……

　　我的童年似乎都和泥土混在一起了，粘得很緊，用水沖都沖不掉，對泥土的味道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即使是閉上眼睛，砂土，膠土，生土，熟土，一拿到鼻前，便能一一分曉。

　　現在終於明白，一個人的根一旦固定在泥土裡，他便和泥土生生相息，唇齒相依了，當然我堅信只要一個人的根在泥土裡，便能發芽開花，長出美好的果子來。

　　稍大一些出了山區進了城，離開了厚實的土地，告別了家鄉的泥土，泥土的味道似乎也離我很遙遠了。

　　前些日子到花鳥市場買了盆栽，起初很羸弱，在我的精心呵護下它一天天長大，原先的花盆顯然小了，我準備給它換個大的花盆，卻苦於找不到土。城裡的地都被水泥，柏油和地磚鋪滿了，泥土傾刻間變得像金子一般金貴。尋遍大街小巷卻找不到些許泥土，我沮喪得快哭出來。最後經一舍友阿飛一提醒，我豁然開朗，原來在學校的草坪可以弄到土。

　　我和阿飛趁夜深人少的時候溜到了學校民主草坪，作案正酣的時候被一聲喝住，原來是學校保安，看到草坪上人影幢幢，像在挖什麼寶物似的便過來查看情況，看到我們袋子里的土，直叫他哭笑不得。土是找到了，我的難題也解決了，可我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讓保安當成小偷還人贓俱獲估且不說，因為土太硬刨土又太賣力的緣故，可憐我們的一雙手啊，硬是疼得我們齜牙咧嘴。

　　山裡人都說，城裡有每個孩子的未來，我卻認為，山裡有我的夢。夾在誠里擁擠的人流中，找不到一張親人的面孔，周圍沒有一絲泥土的味道，我誠惶誠恐。感覺不安的時候，我便開始深深地懷念起泥土來，強烈地思念泥土的味道。要知道，再舒適的床也沒有大地母親的懷抱那麼溫暖，再寬闊的肩膀也沒有大地母親的懷抱那麼厚實，當然，世間再美好的味道，也沒有泥土的味道那般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