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愁，何處卸妝

　　1.

　　此刻的夢境蒼白了，此刻的心境漸遠了。我恍若一個兩手空空的天涯旅者，背負着一生漂泊的落寞，流浪在靈魂的天涯海角，找尋着你流盼的目光，你一如永恆的身影……

　　遠行的風，帶走了心頭最後一片落葉。回首前塵，往事歷歷，細雨瀝瀝。歲月的站台，到底歷經了多少悲歡離合的轉換，又見證了多少刻骨銘心的變遷？時光總是無語，一直箭步如飛地馳騁。時間消弭了春之嫣紅，幾朵閑雲翻湧成夏，瀲灧出一段多雨的流年。不期的路口，偶然途徑幾株正在風中萎謝的野花，只見那些曾經精緻而美麗的花瓣，如今皺巴巴地佝僂着身體，似乎在無助地呼喚着什麼。不由一陣心疼湧上心頭，便開始埋怨自己，還沒有好好感受春天的爛漫、細數清風的旋律、揣想花開的玄妙，竟這樣不經意錯失了曾經夢裡千尋的花期。

　　執筆敘浮生，淡墨寫流年。一場杏雨搖醒了沉睡的回憶，一簾幽風滑過時光淺諾的指尖，悄然叩開緊閉已久的心門。黑夜的盡頭，那一盞不寐的執着，燃燒不熄在心頭無限清醒，隻影搖曳，訴說著曾經的燦爛與熾熱，安靜到天曉。無聲翻飛的思緒，鎖在雙眸深情的痴，猶如一流安靜的冷澗在心湖瀾滄，或舒緩地，或緘默着，在廣漠靜籟的淺悟里，落寂如花。

　　掬一杯淡菊，撰一箋光陰，多少次茫然凝眸那峰迴路轉的崗巒，多少次悵然若失那花開花謝的落幕，望山河無歲，聽落塵成泥，蹉跎的歲月里，既往不變的，只是你我煙雨如夢的心懷，永遠地老去的，是無數遍吶喊嘶啞、傷痕纍纍的人生。

　　韶景年年負，舉觴誰與愁？經年裡，那一朵盛放彼時的憂傷之花，依然在夜深人靜時故我地綻放。彷徨隨波逐流的歲月，淡卻的是一份如行雲流水般的情懷。生活的波折，也讓人茫然了那些關於前程、關於未來的期待。落花落盡，流水自去。當身邊一切喧囂已沉寂，當所有想念的脈絡不再流動，當你再次無聲地走過窗前，那些揮灑在冷冷風中的回憶，又在這一刻遙遙凝聚，凝聚成一段無法釋懷的一襟晚照，一段刺痛了心房的潤眸時光。

　　落日的餘暉，拉扯着浮躁的疲憊告別了西邊的雲光霞蔚，帶着一腔憋屈的怒慍，投進了滔滔的歲月長河。死心不息的流年詭異地蜇伏在時間固若金湯的城堡，猖獗蹂躪，又是誰甘願沉淪，迷失的等待着下一次淪陷之後的救贖？彷徨回顧，重緣的一生，執手與放手，輕易或艱難總要有結局。似乎一切自然發生的事都很規律，又譬如，一切相遇的初衷和離別的無奈，總是編排得如此戲劇，如此天衣無縫。

　　多少個日子裡，拂着微風獨坐窗前，捕捉一份生命中冥冥而至的靈感。也曾無數次懷想，流螢的七月，淡然放下那些融入生命的愁思，還可以順着一段心路的痕迹，從久遠煙散的光陰里，拾起一顆驛動的初心，找回一個真實的自我。或者，這，又該是多麼奢侈。世事幻變，天意茫茫，滄海成桑田，海會枯石亦爛，有何才能永垂不朽？念至此，不禁苦笑輕嘆。我想從此，關於江南，莫相問，休相憶。

　　午夜的琴音，伴着空憶的韻律激蕩在空空如也的黑夜盡頭，拂揚起一路銘刻進字裡行間的落泊風塵。蒼涼的月色下，任風吹亂髮絲，任淚水衝去哀愁，斬不斷的回憶猶如縷縷渺茫的浮煙，不斷消散在轉換流逝的時光里，那些因了斜抺粉重妝濃的過往，極似昨夜撲面淺繞的晚涼，來去如風，夢醒了無痕。

　　光陰遷流，季節變更。也許是時間流逝太匆促，抑或是宿命才是最好的詮釋，許多故事寫不完結局，許多幸福轉眼泡影。春來秋往，舊夢盈了虛，來了去，讓人真痛，淚眼蒙蒙。流年的鶯歌再也譜不出相思的音容，距離的銬鐐早已困住思念的腳步，寂寥紅塵，多情的你我，今生已註定與歲月同朽，與時間為敵。

　　分不清什麼時候，我那些亂了心緒的愁城，幾度飛花飄零，幾夕闌珊黯淡，煙火迷離……

　　枝茂外的藍天，一如從前地湛藍，潔凈。身邊，風景依舊；路人，來去如風。常常一個人穿梭於城市的車水馬龍，用一顆安靜的心行走於人海喧嚷，不經意身後那一段咄咄逼人的洪荒。看，人海如潮。聽，人聲消褪。我一直希望有那麼一天，再次仰望天空的時候，眼角不會溢出淚水，天空依然是那片純凈，無論從什麼角度，也不會讓人感到憂傷，而已。

　　2.

　　聽說，離別的最好季節是風裡透着涼意。這樣，才更加讓人慬得兩顆心曾經靠得有多近。一直覺得，我的牽挂在遠方。一個生活着母親的地方。時間可以帶走許多記憶，歲月也可以改變太多人事，多少年過去了，多少事淡忘了，我依然無法忘記那個孤獨地站立在村口目送我走向遠方的身影。就是這樣一隻纖弱的身影，在我生命里，站成了今生最溫暖的風景。

　　歲月摧殘的斑痕，刻在母親日漸蒼老的臉頰，也刻在我那曾經少年的面龐。或許，母親終須是盼不來我的衣錦還鄉，亦或是，只有這樣平凡地活着，老去……

　　故鄉，門前的小河依然輕哼慢唱童年的歌謠，老屋外的田野卻是換了一春又一春。走過人生風雨，多了一份睿智，慬得了那些關於生命的拮抗，一些來自生活挫折的思考。時光飄過，浮想聯篇，把記憶中的人或事重新審視一遍，把曾經會唱的歌重新唱一次，把夢燃起。今夜的文字里，不應有淚。又在，點一枚燭光，光線照亮每個記憶的角落，讓所有人都看得見，我們曾經也有過純真的笑容……

　　青春散場，年華老去。翻越記憶的山坳，隱約可見，那艘歲月悠悠的小船，載着童年的阿嬌悄然遠去。悠悠的河水流在我心頭，映荷盛放在身邊，映紅了岸上的相思。好想，再次披上年少的衣裳，與蝶翩翩，與風共舞，淘盡世間童話。同是過路，同是做夢，誰言痴心不改，而今，我還是想知道，你的身邊，又會是怎樣的風景呢。

　　如果可以，我願是一隻遷徙四季的候鳥，擁有一片自由來去的天地，擁有一雙沒有束縛的翅膀，飛越紅塵的千山萬水，飛過人群的擁擠踉蹌。人的一生，有太多的遺憾，有太多的無常，選擇了錯誤，便等同追求了痛苦。時光無法倒流，生活也不會重塑另一個我。時間沖淡的是回憶，帶不走的亦是回憶。歲月的浪花，永遠的白雲，才是我一生不變的所有。

　　未來的日子，或者流離失所，或者近水而居。如果一切美好的設想都是虛構的輪廓，就讓我隨着那一筆幸福的綺麗飄向遠方，迷失塵程。現在，我只是用盡全力，擁有這世上一切可以了解的力量，在這個充滿愁緒的春天裡，微笑着，向前……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事物的定向規律，大抵如此。如果說，有散必有聚，結束是為了更好的開始，那就把過往的糾結畫入相思的眉骨，當你偶爾輕攤開蔓延着往事的掌心時，應當記得，我的心，你一直看得到。

　　靜纖無恙的歲月，文字，竟成了心靈的獨白，這是時代的悲哀，也是所有人的悲哀。

　　嗅着今夜依稀的墨香，尋着一徑殘花的余香，輕輕掩上人生這部冷暖長卷，撇下幾分沉重，收起繁華落盡蕩氣迴腸的孤寂，轉身，明日又是滾滾紅塵、一望無盡的深邃料峭。

　　春愁，該何處卸妝，還原曾經的種種阡陌？唏噓的過去，崎嶇的現在，猶如生命里一段跌宕起伏的插曲，在這春天的尾聲里附和着歲月淺唱，淺唱……

　　———文字/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