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拾遺

　　順着山澗旁的小道往前走，晨光尚早，空氣微涼，薄薄的輕霧迷漫山谷。

　　山路曲曲折折悠遠綿長，經冬的枯葉遺落滿地，一片兩片，寂然堆積。道旁雜樹欣然，有水聲叮咚如佩環。尋聲而來，深樹叢中一潭深泉澄澈碧透，翡翠流光動人心魄。

　　臨澗的灌木枝影橫斜，蒼綠的葉脈間掛着一滴滴清露，形似受了委屈的鄰家小妹，淚光閃閃，欲言又止。偶爾一兩枝白色的茶花在路邊寂然開放，花瓣平滑精緻，觸手如臘；奇香幽遠，輕吸一下便深入肺腑。“犀甲凌寒碧葉重，玉杯擎處露華濃”。想我煩碎微塵芸芸虛逐，幾番辛勞幾度清夢。愛得卑微，笑得虛弱。在這深林之中，薄霧之間，這清幽的氣息讓人多想就此化作一蓬清姿，棲息舒展，終老南山。

　　澗底一路山石蜿蜒向上，大小不一，形態各異；青灰、乳白，光滑圓潤，溫濕安然如有生命。不知道從哪一朝哪一代開始，它們便這樣靜默如初地等待着雨季的到來。一天一天，一季一季，等着那一簾碧水自上而下，飛珠澗玉，洗去更古的塵埃。這一川天水千百年來往複更替，在這青峰翠巒之間應是滌沐了多少山仙游神、鬼怪精靈。不知那山石中，是否也曾有如玉的女子隨化而去，卻只留下這覆葉疏草無限的眷戀。

　　山道處處斧鑿的痕迹，斷斷續續的石階時而平緩時而陡斜，險要處另設了欄杆。站在欄沿邊，隔着霧色看過去，奇峰飄渺，恍如隔世。伸出手，想要握住那絲絲縷縷的輕柔，它們卻滑過指縫，隨風出岫。古松翠柏隨處可見，斑駁的樹榦蒼蒼然屹立於懸崖峭壁之側，寂靜安詳，站成永恆的姿勢。

　　行至半山腰，霧色漸次散去。光線從樹葉間穿過來，花葉斑斕，林風初暖，腳步放緩繼續向上走。攀過一段曲曲繞繞的石階，斜刺里突兀的閃出一座涼亭來。它就那樣風采飛揚的坐落在陽光下，雕檐玲瓏四展，翩然欲飛。幾叢修竹娉婷相依。不遠處一片長青藤懸松掛岩，無數枝條臨淵飄蕩。遠峰近壑，一覽眼底。可偷得浮生，攜一壺清茗，約三二知已，修心明鏡，與清風浮雲間對話成痴。

　　寂靜如這深谷，清凌似那源泉。想來這四時相隔應是有絕然不同的美景，或是山花爛漫、爭奇競秀，或是秋楓經霜、層林盡染，飛禽靈獸各具神采，青峰翠巒蔚然深秀。若待雨季到來，飛泉流瀑如游龍驚霧又是一番天地。

　　只願能常行於此，聽風吟壑嘯，隨枝展葉疏，將塵世的喧囂遠隔千山，前生今昔，卻只做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