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

　　我的家在山樑上低凹處的村子里，通往那裡的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

　　說是山，其實也不高，從公路上仰起頭就能看見山頂的小樹林，像一頂暗褐色的帽子，扣在了山頂上。

　　夏天，順着山路往上走，你會有神清氣爽的感覺。莊稼地里透着清氣，沁人心脾；地埂上綠草油油，鮮花盛開，五彩的蝴蝶在花叢中飛來飛去；山風吹過，小樹林便會演奏出一曲曲交響樂，匯成一篇篇美麗樂章；若是雨後初晴的日子，小草的尖上掛着露珠，風兒輕輕一吹，就會像小孩子的眼淚一樣往下掉，空氣也更加濕潤起來，整個山坡、整個村莊都像剛洗過的一樣，那麼清澈，那麼透明。置身於此，你一定會找到“人在畫中游”的感覺。當然，你得小心“陷馬坑”，這種“陷馬坑”實際上是捉弄人的。小時候我也這樣淘氣過，和幾個小朋友一起按人的腳印挖一個長方形的坑，上面放上小棍子，再撒上樹葉，最後再蓋上一層薄土，打理好以後，和夥伴們躲到田地里守株待兔，看到有人中招，便樂得前仰後合，然後一溜煙逃之夭夭。

　　可是遇上下雨天，可就慘了。這裡的土壤大多是紅土，只要天一下雨，疏鬆的土質一下子膨脹起來，一腳踩下去，“撲通”一下，泥巴便淹到你的褲腿，待到用力往出來拔時，只會拔出腳丫子，鞋子早被泥巴粘死了。小時候家裡很窮，買不起雨鞋，天晴天雨都穿着布鞋，穿的時間長了，大腳趾那兒磨成了洞，腳後跟磨透了底，比那些有錢人家孩子的涼鞋更涼快。可在雨天就急死人，救出了這隻鞋，那隻鞋又被吞沒了，如此反覆，累得筋疲力盡。後來索性不穿了，用路邊的藤條綁起來搭在脖子上晃晃悠悠的，煞是好看。光着腳丫子走路也得小心，路上的礫石時不時的會按摩你一下，讓你尖叫起來，最可恨的是碎玻璃片，只要一腳踩上，腳底就被劃出一條口子，殷紅的血便會流出來，且不說有多疼，搞不好會耽誤上學的。

　　冬天，這條路上可熱鬧啦。不管是上山還是下山的人，都得坐幾回“火車”：山路上入冬以後積雪不容易消融，即使遇暖和一點的天氣，積雪也只是在午間消融，到了下午和第二天早上，路上便凝成了浮冰，人走上去一定能體會到如履薄冰是什麼感覺。大人們出來幹活或去趕集腳底下都帶着“腳爪”（一種形似馬掌的鐵制圓形防滑器具，上面有像爪子一樣的鉤，腳一踩就鉤在了地上），但也冷不防會滑倒，用兩手拄着地開起“火車”。小孩子都準備了一塊小木板，兩根木棍，早上上學時或假期時，便呼朋引伴，從村口聚集，然後有人一聲唿哨，在“火車頭”的帶領下，“火車”便呼嘯而下，一路凱歌。有時候也會發生追尾事件，幾個人撞在一起，人仰“車”翻，狼狽極了。我雖然也坐上過“火車”，可實在不好受，因為家裡窮我沒棉褲，整個冬天就穿幾條單褲子，坐在小木板上很凍屁股，有一年甚至有了凍瘡，所以現在天一冷我就穿棉褲。

　　成年以後，我回家的次數較少。可只要有機會回去，就會走上那條讓我成長、載滿我童年記憶的山路，就會回到過去的貧窮日子，那是我不能忘懷的。因為有人說忘記過去就意味着背叛。

　　前些日子又回了趟家，經過鏟車修理的山路已面目全非，變得寬闊了，較為平坦了，但我相信心中的山路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