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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桂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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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總有些飄忽,而現實總有些沉重。

  前幾天,幾人相約去看那棵桂花樹,那樹在荊城邊陲的栗溪鎮大栗鄉插旗村。

  去的這天,天陰沉沉的,不久又飄起了小雨,等到大栗鄉的七里坡時,已是“一層秋雨一層涼”了。紫玲穿得單薄,竟有些瑟縮;紫君裹上一條披風,顯出綽約的身姿來。雖有雨,但桂花的香卻飄襲幾里路撲了過來,撲進我們的肺腑。

  等到了桂樹身邊,大夥都驚叫了起來:“好大的桂樹啊!”紫君想伸手摘一枝桂枝,卻拉下了一串水珠。

  “這水珠是香的。”紫君說,然後把水珠捧到紫玲面前。紫玲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水珠真的香呢!”

  於是大家都聞這桂枝上滴落的水珠了,竟然都有幾分的醉。

  桂樹旁邊是學校,我師範畢業后首次工作的地方,如今學校依舊,但學生全無,那課室也成了豬場。我站在桂樹下,看着這豬場,想起了二十年前與校長爭論時的一句話:

  “我到這裡不是來養豬的,是來育人的,所以請給學生更多學習的時間。”

  我說這話是因為學校每個星期要把學生趕上山撿半天的柴,再用半天的時間幫老師們鋤草挖田種菜夾籬笆等,學生無論大小,無論年級高低,一律如此。我很心疼那些學生,尤其是初三的學生,馬上面臨初中升學考試,而當時因我是唯一個正規師範畢業的學生,初三的課我帶了半壁江山,數理化全包我了,一天下來四五節課,但卻從不覺得累,許是那時才十八歲的緣故。但耽擱一天,也就意味着本校的學生會與別校的學生拉下一截,何況周周都要如此。更可嘆的是,學生的成績都很差,當時的教師都罵學生是豬,稱自己的工作就是餵豬。

  校長聽我這樣說了后,口裡雖訓斥了我幾句,但良心還是有所觸動,把“每周一次”變成了“每月一次”。也正是這樣,那學年結束,班上竟然考取了一個中專生,那在當時可是不得了的事,因為該學生相當於跳了龍門,擺脫了農村的戶口,要吃國家的俸祿。同時也打破了學校辦校以來考出學生的鴨蛋,學生通知書來的那天,慶賀的鞭炮掛在桂樹上,直炸了一整天。

  那時,學生晚自習后,我常乘着月色獨自一人踱步到桂樹下,有時也爬上樹,躺在枝丫間靜呆兩個小時。靜夜,明月,桂子香,現在回想起來,有些遙遠的沉醉,但事實上當時我更多是低沉,是無奈的嘆息。因為這裡環境的封閉,人們落後的意識,我身處其中常有一種想一醉不醒的感覺。

  有時也有幾個當地的青年常來陪我聊天,其中的L,因她的名字最後一個字是香,所以人們常把她叫香兒。她個子較高,人很苗條,那時在小學當民師,也常到這桂花樹下坐坐,見我很落寞,就對我說,“這麼香的桂花樹,還留不住你的心?”並摘一枝桂花伸到我的鼻間說,“你聞,香不香。”我便笑着說:“香,香兒。”她就高興得像喝了蜜。

  香兒的家隔學校不遠,常帶一些菜來我吃,酸辣椒我因喜歡吃,所以她帶得最多。但是沒多久,香兒便嫁了人。出嫁的先天晚上,她來找我,在這桂樹下,她說,“我送你一瓶桂花蜜,人不能只吃酸的辣的,還是要多想想甜的。”我接過那瓶桂花蜜,她便轉身跑了。

  然而,這一切都已雲消,那蜜再回味時也格外的甜。只是今天我也不知道她過得怎樣,我是否能為她送上一瓶蜜呢?

  然而,更可嘆的是,我與校長的氣話,竟一語成讖,二十年後,這學校竟真成了豬場。

  大家聽着我的故事,再看看這棵桂樹,再看看已變成豬場的學校,簡直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

  大家在桂樹下合了個影后,便與她作了別。紫君問:“如果有一天再回來工作,你會嗎?”

  我說:“回來養豬?如果有人來陪我養豬,我也願意。至少這桂子香是世間難得的。不過我可能更多的是養神。”

  紫玲說:“你們不覺得在這裡養豬也有幾分詩意嗎?”大家哈哈大笑,笑聲震落了桂樹身上的一層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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