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院兒里的那棵棗樹

　　雙休日去農村看望父母，走進父母的院兒里，甬路旁的那棵大棗樹，果實已經掛滿了枝頭，樹枝被壓得低垂遮蓋着甬路，人從甬路上走過，要低頭彎腰才能穿過。看到這棵棗樹，不禁讓我想起了我曾經住過的老屋院兒里的那棵大棗樹。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也就是我結婚的第二年，單位分給了我一塊房基地，就在我工作單位的旁邊。我結婚的時候家裡兄弟姊妹多，生活貧困，三間土房住了八口人。因此，我結婚不久便和新婚的妻子從家裡搬了出來，到處找房住。那時我們兩手空空啥也沒有，先後住過農村小學校的倉房、孤獨老人用草帘子搭起的地震房。好在單位看到我們的困難，便向農場要了一塊房基地。房基地是有了，可蓋房的錢一分都沒有，那時我和愛人每人每月工資才30元零5毛。那也得想辦法把房子蓋起來呀，俗話說：要飯還得有個戳棍的地方呢。我們就到處託人買便宜材料，為了買一噸水泥省點路費錢，走負責採買親戚的後門，自己跟車到很遠很遠的水泥廠裝車，回來坐在裝滿水泥的卡車上面，弄得滿身都是水泥，我們又向親友借了些錢，總算把材料置辦齊了。開始動工了，我白天上班，晚上就在房基地旁用塑料布搭起個窩棚，看着建房材料。很快地，我們便用了不到3千元錢蓋起了三間磚石結構的民房。上房梁那天單位的同事都來幫忙，一個細心的女同事從自家園子里挖來了一棵棗樹送給我，並幫我栽到了還沒整平好的園子里，說棗樹結果快，第二年就能開花結果了。當時我並沒有太在意這些，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建房的喜悅當中了。

　　房子大框完工後，其他小活兒都是我跟愛人利用節假日和早晚的時間自己乾的，為的是能省倆僱工錢，院子里的院牆也是我們倆一點點親手砌起來的。當時在砌院牆的時候還引來了不少過往路人的議論，說我砌的院牆沒等砌完就要倒了！其實在砌大門牆的時候，我就想到許多人家的大門牆為什麼沒幾年就倒了呢？一打聽才知道是因為冬天和春天一凍一化鬧的，牆北面朝陰，冬天先上凍，地一凍就膨脹起鼓，牆體就開始向南傾斜，牆的南北兩面溫差大，傾斜的牆體就不容易再回到原來的位置，年頭長了牆就倒向朝陽的一面了。明白了這些，我在砌牆的時候，有意讓其向北傾斜一些，這樣一上凍牆就正了。你還別說，我在老屋住了十八年，別人家的院牆倒了又修，而我家的院牆照樣堅固地矗立在那裡！

　　那時，嚮往美好生活的心特盛，我和愛人在院子里按照田園式庭院進行了認真的規劃，院子里甬路兩側都用磚砌了矮牆，甬路鋪上了水泥磚，矮牆即規劃了院落，又提供了休憩的台階，盛夏的傍晚坐在樹蔭遮蔽的矮牆上聊天乘涼，好不愜意。我們給院子里的第一棵綠——棗樹施了肥，希望它茁壯成長，來見證我們的新生活。

　　妻子那時是最辛苦的，新房還沒能入住，我們便在空曠的屋子裡用木板搭起的床鋪上住了，晚上躺在床鋪上睡不着，聊着天憧憬着我們未來的美好生活，早晨起來身上蓋的被子都被露水打濕了，可我們的心裡是甜的。也就是這一年，妻子懷孕了，雖然這樣，她仍然沒有耽誤活兒，幾次拎水滑倒依然不在乎。第二年女兒出生了，剛生下來，女兒的眼眉是紅的！妻子告訴我，她在懷孕的時候想吃李子，因為沒錢沒捨得買，據說孕婦在懷孕的時候想吃啥而沒吃到，生下來的孩子都是紅眼眉，這句話讓我的心很長時間平靜不下來。一個男人，把自己的生活過不好，怎能對得起自己的妻子兒女？從此，我立志一定要讓自己的生活好起來。之後，我便在園子里栽上了各種果樹，一是美化庭院，二是也想等果子成熟了自家吃方便，那時的想法是很天真幼稚的，當然也是因為那時生活清貧所迫。

　　還是棗樹開花早，第二年便開花了，但沒有坐果，又隔一年才開始結果了。園子里的棗樹和其他果樹一樣，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那時，我們依然是白天工作，早晚伺弄園子，生活很是充實。女兒在兩個月的時候就送託兒所了，跟前兒沒有親人幫照顧只好這樣，妻子整天忙得不可開交，接送孩子的活兒都是她的，直到孩子上學，因為我那時已經是單位的主要領導了，為了不讓我分心，妻子把所有的家務活兒都承擔了起來，還要照樣不耽誤工作。

　　為了能讓生活儘快好起來，我們除了工作之外還想盡辦法利用工作之餘，搞各種副業，家裡的一應用具也是後來一點點置辦起來的。這期間父親家裡的土房也不行了，需要翻蓋，爸爸知道我兩手空空起家，就想翻蓋房子時少蓋兩間幫幫我，徵求我意見時，我想到自己生活和創業的艱難，幾個弟弟還沒有成家，不能讓他們像我一樣成了家地方住，因此就建議父親多蓋幾間，讓每個弟弟將來能有一間半房住，哥倆三間房住對面屋也挺好的，我自己的困難我自己能克服。

　　在我和妻子的精心經營下，我們的居住環境和生活環境都逐漸好起來，特別是園子里各種樹木、花卉長得十分茂盛，當然了，還得數那棵棗樹長得最為高大。每當到了棗兒成熟的季節，棗樹結滿了棗兒，特別的甜。其實樹上的果實我們並沒吃多少，因為我從小就養成了不吃零嘴的習慣，樹上的棗熟透了落了一地。那時才體會到，栽樹並不是為了收穫果實，而主要是收穫閑暇之餘，伺弄田園的那種樂趣。

　　樹大招風，果子熟了也招風。那時，就因為院兒里的這課棗樹還鬧了不少笑話。有一年，棗兒成熟的時候，滿樹的紅棗饞的鄰里的大人孩子垂涎欲滴，其實，我愛人早就跟她們說了，想吃就自己摘，可她們還是不好意思當著我們的面摘棗吃，於是，就乘我沒上班的時候偷着摘。有一天，鄰居一位彪悍的女人，爬上樹摘棗子，沒有東西裝，便把自己的外褲脫下來，把褲腳繫上用來裝棗子，恰巧這天我們回來早點，聽到我們開大門的聲音，急忙從棗樹上往下蹦，棗樹的刺掛住了衣服、劃破了大腿，好懸沒出事，結果逗得鄰居們開懷大笑。

　　那時，我們單位的上級領導來檢查指導工作，都願去我家吃飯，也是因為那些領導，除了我的老師就是很要好的朋友，他們來家吃飯就是喜歡我家的田園，想吃啥小菜，園子里都有，我的老師還大發感慨，表示退休之後也來農村過田園生活。我的老屋周圍的環境特別好，房子前面就是大片的苗圃，空氣清新，春夏之際，院子里的樹招來了各種各樣的鳥，很是招人喜歡。直到現在，每當我遇到當年那些領導，他們還讚不絕口地說，他們一生吃的最好的一頓飯，就是在我家吃的那頓。那頓飯，我從市場上買來了一堆大河蟹，那時大個兒河蟹才5毛錢一隻，又買了幾斤野生的鯰魚，妻子來家把魚燉上，烀了一鍋河蟹，其他小菜大家自己到園子里選，那一頓飯大家吃得開心，終生難忘，我在單位做了7年半主要領導，上級領導來單位趕上吃飯，多數都在我家裡吃，我在單位沒報過一分錢。也許是從那時養成的在家待客的習慣，後來我走過的幾個單位，很多朋友每每在一起聚會的時候，都喜歡到我家裡一聚，我的妻子也從沒因為我往家裡帶朋友而反感過，相反的，她還樂此不彼，為我們做上一桌豐盛的美食。

　　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一晃兒，我們已經在老屋居住了十八年，女兒也上高中，眼看就要考大學了。這時，我和妻子開始為我們的女兒着想了。在老屋住這十幾年，我們是在白手起家，生活雖然逐漸好了起來，但是沒有積蓄，孩子大了各方面都需要錢，我們覺得該換個環境住了，主要是想找個能幹點啥的地方。這時，我早已調離了原單位到鄉鎮工作了，正趕上鎮里搞商網開發，我們便買下了一處商網，如果說我們在老屋那十八年是在謀生，那麼我們現在就是開始創業了。我們忍痛賣掉了住了十八年的老屋，賣房子的時候，正是滿樹棗子成熟的季節，看到滿樹的紅棗，妻子有些不舍。搬家的那天妻子還囑咐房子的新主人，一定要管理好這滿園的果樹。

　　可是，第二年我們就聽說房子的新主人把院子里的樹都砍了，妻子聽了之後好一陣心痛。特別是那棵大棗樹，它見證了我們十八年的風風雨雨，在我們的心裡對它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

　　後來我們又搬了幾次家，但在我們的夢裡。能夠夢到的始終是那伴我們十八年的老屋和那棵大棗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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