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中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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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中的歌聲 標籤:雨中的樹
我是1974年開紿讀書的。學齡前,姐姐常常帶我去學校。那時,我們村的學生寄讀在鄰村八畝丘小學。八畝丘小學由三棟土磚屋U形組合向南敝開着,周圍沒什麼樹,光禿禿地凸立在矮丘上。下課的時候,學生們亂竄,比他們矮小的我常常被撞倒,或者被他們欺負。離開姐姐的冀護,我就非常害怕;上課了,操場上一下子空蕩蕩的,沒有人和我玩,仍然免不了孤獨。總之,那時跟去學校,除了朦朧的好奇,更多的因素是父母在田野勞作,沒有人照看我。
有一次,大概是農曆九月份,好好的天氣一下子吹起北風來。學校的師生都上課去了,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曠的操坪上,寒風卷着灰塵、紙屑漫天飛揚,扑打在我的臉上。我赤着腳,衣裳襤褸,冷得打顫,眼巴巴地望着姐姐他們教室的那條破門,期望着快些下課。那會兒,時間過得好慢,久久不見有人出來,只有那教室里跟着老師學唱的歌聲被風吹得一陣渺遠一陣高昂地傳過來。
終於下課了,學生們都失去了平日的活躍,縮頭縮腦地躲在避風的地方。姐姐跑過來,捏着我凍得冰涼的手,失去了主意,“怎麼辦呢?”她說,將自己的一件爛罩衣脫下,裹在我的身上。
該上課的時候卻沒有敲響鐘聲。“大魏”老師(校長)走出辦公室大聲地宣布:“等一下再上課,現在炒豆子崽崽吃。”學生們一聽,立刻歡呼雀躍起來,向正屋中間的大教室奔去。前不久,學校後園的豆子豐收了。為了表示對學生勞動的嘉獎,也是因為今日特殊天氣為學生們補充一點能量,那裡已經架起了一口大鍋,紅紅的火焰燃起來,兩個老師各操一根木掀在大鍋里炒。豆子的香氣在寒風肆虐的校園裡瀰漫開來,調起了所有學生的胃口。鐵鍋的周圍,黑壓壓地圍了一大圈學生,都目不轉珠地看着鍋里,喝都喝不散。要知道,在那個經常吃不飽飯的年代,對於這些農家子弟,炒豆子是難得的、非常好吃的零食。
豆子炒熟了,鐵鍋前更加捅擠。大魏老師怒喝一聲,人的圈子就擴大了一些,但一會兒,圈子就又收緊了。一個炒豆子的上了年紀的老師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皺起滿額的皺紋,展開笑臉,和氣地對大家說:“同學們莫擠,來!來!來!大家排好隊,一個一個地給。”他拉了幾個人排起隊頭,大家就呼拉拉自覺地排好了。大家喉嚨里伸出了手,強烈的饞欲使人們更守紀律。
一個個學生髮下去,得到的滿心歡喜,蹦到旁邊品嘗去了,輪着的早早伸出了雙手。我不是學生,不可能排到隊伍裡面去的。那時,姐姐還排老後面,一時半刻輪不上。我只好站在一邊,干看着隊伍向前挪動。忽然,那個年長的老師發現了我,立刻把我拉過去,用竹筒舀起滿滿的一份給我,見我伸出的雙手太小,就將豆子分別倒進我的兩隻衣袋裡。然後又抓一把放在我的手心裡,引得排隊的學生羨慕、忌妒不已。
自此,我就知道了這個學校里有這麼一個好心的錢老師。後來,我也就讀於這所學校,漸漸地了解到,錢老師原先是某高級學校的老師,只因得罪了造反派,被下放到鄉村小學的。他沒上過我什麼課,不知他的水平如何,但見他寫過字。學校的牆上,經常要刷寫標語,這件活常常被他包攬了。他寫的字,方正,圓潤,柔中帶剛,非常好看。據同學說,別看他水平高,卻是一個走資派,可以不喊他老師,直呼其名叫“錢能可”!有的學生為了表示自己的威勇,常常當著眾多同學的面,在課堂外這麼放肆地惡作劇地叫上兩聲。錢老師只望一眼,就別過臉去,不加批評。無禮的學生就很得意。我的心裡卻覺得隱隱地痛,雖然說不出什麼道理,但憑一顆純真的童心,我認為對這麼好的老師,是不能那樣刻薄地對待的。
後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錢老師突然從我們的視野里消失了,也許是調回去了,也許是下放到更偏僻的地方。在那個狂熱的年代,學校里教的是些什麼疆化的東西啊!人性被扭曲,是非被顛倒。但是,好人心底的善良,依然像冰雪下潛伏的生機,給我們的社會昭示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