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

　　過幾天就是我們結婚的二十五周年紀念日了，按現在時髦的說法，我們也曾經是“裸婚”一族，“裸”的一窮二白，裸的一無所有，“裸”卻很幸福。

　　八十年代人們結婚，沒有婚紗照，一張黑白的六寸照片，已經是很奢侈的浪費了。什麼車隊、禮服、戒指想都想不到，娶親能有六輛嶄新的自行車就是上好的家庭了。一串花炮，一場電影就算是規模宏大的婚禮了。我們很窮，但我們的婚禮規模也不算小。一串花炮我們自己買的，一場電影是我們親族湊分子出錢演的。周圍的鄉里鄉親都來湊熱鬧，很多不常出門的老年人也來看看這個沒有爹媽的孩子怎樣娶媳婦。

　　老公在村裡也算小有名氣的窮人，十四歲成了孤兒，後來母親改嫁他鄉，留下了他和兩個妹妹生活，耕種收穫，地里的莊家活就是幾個孩子打理，在無人幫助的情況下老公成了我們村裡是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孩子，村裡人都很羨慕 ，常常以他為榜樣來教育自己的孩子，所以我們結婚他們都來隨個人情，來看看誰家的傻女兒敢嫁給這樣一個窮孩子，我們沒有好煙好酒招待他們，但我們得到了鄉親們最真誠最樸實的祝福。

　　結婚後二十一歲的老公和二十歲的我就成了這個家的“家長”，和兩個未成年的妹妹生活在一起，四個孩子一起過日子，我們兩個上班，妹妹上學，雖然沒有父母也很和睦其樂融融，那個時候八七版的《紅樓夢》正在熱播，我們下班回家吃過飯最幸福的事，就是和妹妹到鄰家的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機前看電視。幾個孩子說笑打鬧真的覺得很幸福，鄰居都替我們發愁，我們沒有想過再過幾天家裡就沒有糧食可吃了，貸款何時能還清。

　　快過年的時候我和老公騎着娘家陪嫁的自行車在離家二十公里的縣城去，捨不得為自己買什麼東西和衣服，就為兩個妹妹一人買了一身新衣服，以盡我們“家長”的責任。因為過年別人家孩子都要穿新衣服，我們家也不能例外啊！

　　一年後，我懷孕了，反應很重吃一口就吐，每天就靠兩角錢一碗的涼皮生活，挺着大肚子在工作，這時候我才想起母親不同意我和老公結婚的原因，“他從小沒有父母家裡又窮，誰給你們帶孩子,你從小嬌生慣養，能受了這樣的苦嗎”。我想既然選擇了就決定走到底，只要人好就行。生孩子時沒有錢上醫院，我們有個鄰居說她能接生，我們年輕不懂就信以為真，肚子痛了生不下，被她和叔叔嬸嬸老公連擠再壓生了一整天，生了一個八斤六兩重的胖女兒，叫來醫生開藥醫生罵老公：“這麼大的孩子我是第一次見過，你們真是胡鬧，難產大出血怎麼辦，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你們的膽子真大。

　　孩子的來到，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歡樂，同時也帶來了憂愁，那時大妹還沒有出嫁就給我們帶着，女兒兩歲多的時候兒子也來到了這個世界。兒子的到來給我們這個家帶來了很多快樂，也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因為兒子超生，老公被全縣通報並開除公職、留用查看一年，每月只發四十塊錢的生活費。四十塊錢供四口人的生活，我現在都說不清是怎麼混過來的。

　　幾年以後，經過我們努力終於蓋起了屬於自己的房子。那時兩個妹妹也相繼出嫁了，老公上班帶着兩歲大的女兒，上課只好把女兒交給同事看管，我上班抱着四個月大的兒子，在鄉商店混生活，沒有少看經理和同事的臉色。

　　生活困難孩子身子也弱，經常生病，一次兩個孩子同時得了肺炎，很嚴重沒有錢，只好賣掉家裡養的三隻母雞，二十二塊錢給孩子看病。領着孩子上街兒子舉着小手嚷着說：“媽媽，要--吃--好吃---”，沒等我開口，四歲的女兒一本正經的說：“別要了，咱媽沒有錢，你不知道嗎，就知道要，要。回去姐姐給你嘴上畫好吃的，很多很多。”聽着孩子的話我這個做母親的只感到內疚和心酸，兩毛錢一個麻花都要孩子為難。我們這父母當的實在不夠格。

　　生存，讓我們學會了很多。養牛、種瓜，栽果樹，修路打工，什麼活都干，數雞蛋過日子的年月讓我們的生活變得簡單、具體。累到坐在炕上不到兩分鐘就睡過去反而感到從未有過的踏實。三月的天我們在地里種玉米，兩個孩子在地頭玩耍，四歲的女兒照顧兩歲的兒子，玩累了就睡在地頭的架子車上，任太陽嗮着發紅的小臉，我們幹完了活，這才拉着睡着的兩個孩子回家。轉眼間兒子四歲多的時候就和六歲的女兒成了家裡能幹農活的勞動力了，兩人點瓜籽，時不時因為你比我快了我比你快了拌嘴，有時為了超過對方竟然隔幾個瓜窩點一次瓜籽，往往一行瓜要費很多口舌才能平安種成功。一個小家因為有了兩個小東西的參與更讓人覺得日子有了甜的味道。

　　光陰一天一天的過着，轉眼間已經二十五個年頭了。曾經的兩個人因為當初的選擇，讓原本一個你，原本一個我，成了我們。又因為我們風雨同行的路上兩個小生命的到來讓我們四個人的生命有了一個共同的支點-----家。

　　回首過往，通向家的路雖然艱難卻很真切。二十多年的風雨人生路足以讓我珍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