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烏啞

　　??烏啞要去打工了。這個消息一傳出，村莊就沸騰起來了。家裡人一直不希望她到外面去，怕再也不回來，跟別人跑了，可這次是她母親親自對村裡人說的，不可能騙人的，騙村裡人也沒多大意思呀。

　　??村裡人見到烏啞就笑着問，什麼時候去打工呀，還不去，去時要穿好點哦，那幾根頭髮也要梳理梳理下。過幾天就去，她回答道。會回來嗎？知道回來的路嗎？知道的。說完就朝前走去。

　　??沒過幾天，烏啞還真的走了呢。那天她背個行李包，蛇皮袋那麼大的包，包躺在她背上把她的腦袋都擋住了，好象是蛇皮袋在背着她走。村裡人都站在村前那棵樹下看着她走出村莊，走出那座唯一通往外面的橋。這是她第一次到外面，到遠方去謀生，她會適應嗎？知道回家的路嗎？村裡人在心裡這樣問道。其中最沉默的還是她父親，父親就站在樹底下，眼睛看着她一點點消失。在家裡就父親最疼她，不然的話不知道現在的她是什麼樣子呢，存不存在世上還是另外一回事呢。

　　??烏啞本來是不會來到我們村裡的，她的家在遠處，到底遠處在哪裡她不知道，連她的養父母也不清楚。她是被她的親生父母拋棄的，不要她了，丟在路邊的草叢裡，用一件厚厚的衣服把她抱了起來，被現在的養父母揀回來的。從此，她就成了村裡的人，成為了村莊的女兒。本來現在養她的母親是不要她的，可養父看她實在可憐，剛生下來就被親生父母拋棄了，那天她在草叢裡哇哇大叫，一看就知道餓了，臉都通紅，哭紅的，在她長大后每次對她說起這件事她就臉紅，好象她還是過去那個躺在草叢裡的嬰兒。或許親生父母也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的，但一想到竟然把親生的孩子丟了心裡還是很生氣的。養父母看看周圍來往的人群，沒一個人看他們，也不在意她哇哇的哭聲，於是就抱起她往家裡走去。

　　??把她揀回來了，每天給她稀飯吃，儘管沒什麼營養，沒新鮮的奶吃，那時她的養母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婦女了，早就擠不出奶了，但也不會餓死的。讓她家裡人奇怪的是她特喜歡吃稀飯，吃得吧嗒吧嗒響，好象在吃奶呢，一次能吃滿滿一小碗稀飯呢，其他的東西也喜歡吃，凡是到她嘴裡的她就能吃掉。長大了的烏啞也特能吃，一頓三碗飯那是沒問題的，可能就是從小養成的。每次母親生氣罵她時就說，你真是吃到死，就知道吃，知道這樣就不把你揀回來。聽到養母這樣罵，她只能低下碩大的腦袋。

　　??因為是個女孩，村莊里重男輕女的現象還是挺嚴重的，而且她又不是親生的，她母親經常罵她，即使後來長大了動不動就打她罵她，走的前一天村裡人還聽到了她母親罵她，你早點走，死得遠遠的，早走了就清凈了。她有個哥哥，比她大五歲，母親從沒罵過她哥哥，有什麼好吃的都給哥哥吃，她只能吃剩下的，甚至剩下的也不給她呢，有什麼不順的地方就拿她出氣。她也不敢吭聲，知道越是抵抗越是會受苦的。但這個時候她父親總是袒護着她，拿眼看她的母親，把零食偷偷給她吃。她父親挺怕她母親的，只能在暗地裡保護她。那時的她就感覺到父親真是個好人，是個好父親。她還在心裡想，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回報父親的，讓他穿好點，不要整天穿拿幾件破衣服了。這些話是她跟我們玩時親口告訴我們的，其實村裡人也能看得見的，她母親確實對她不好，父親對她像親生女兒一樣，不然也不會把她揀回來，還這樣愛護她。村裡人也經常對烏啞說，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報答你父親呀，不然你這條小命早就沒了，要知恩圖報呀。她聽了說，知道的，我知道的，不用你們說。有時村裡人沒事會問她，你會恨你母親嗎，她這樣對待你。那時的她只低着頭，不回答。

　　??儘管母親對她不好，但在幹活方面她還是挺勤奮的。你看，每天一大早就起來了，要麼把牛放到村前的草坪上去，回來了還要提個籃子在村莊里摘野菜。她家養了幾頭母豬，一天要摘一大籃野菜呢。這些不是些輕活呢，累得她滿頭大汗，腰酸背痛，可不敢偷懶，要知道如果沒完成人物母親是會罵她的，甚至沒飯她吃呢。她不想惹母親生氣，吃點苦也沒關係，誰叫自己的命不好呢。久而久之，她幹活可厲害了，村裡人也經常說她，小小年紀幹活就那麼厲害，還能挑起滿滿一擔穀子呢，一般的婦女也挑不起呢，說她身上真有力氣。這些力氣就是她平時幹活賺來的。共2頁,當前第1頁1〖作者：隱雨〗

　　??平時沒事她還到山上砍柴，一個人挑個膽子往山上走，有的人問她，你不怕山上有豺狼嗎，會吃掉你的，她說，我就不怕哦，有什麼好怕的，看到了我一刀就把它們殺了。說這些話時臉上還帶着笑呢。一個冬天下來屋子裡堆滿了她砍回來的柴火，她母親根本不用像村裡其他的婦女那樣到山上砍柴去，使得村裡的婦女經常羨慕地對她母親說，你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呀，幫你做了這麼多事，哪像我們家那個懶女呀，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她母親聽了就說，知道做事又有什麼作用，笨得很，像個野孩子似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別人聽了笑着就走開了。

　　??烏啞沒讀多少書。如果現在還在讀書，也像村裡其他女孩子那樣讀到高中了。可就在她讀三年級時，家裡不讓她讀了，因為實在沒多餘的錢讓她繼續上學了。家裡還有個哥哥讀書，哪裡的錢呀。於是不得不回家幹活，和父母到田地里拔草，或者去山上砍柴，沒事就和村裡那些比她小的小孩玩。其實她是很想讀書的，這麼小的孩子正是想渴望讀書的時候呀，可現實總是那麼殘忍，把她從課堂里無情地拉了出來。看到那些和她同年紀的人每天高高興興上學，下午又蹦跳着回來，她心裡就流露出羨慕的表情。好幾次她躲在牆角看別人背新書包上學，她忍不住哭了，沒哭出聲音來，眼淚含在眼裡，也沒流下來。

　　??後來，她漸漸長大了，胳膊和手都粗了起來，臉也黑了起來，因為經常在外幹活，胸脯也大了起來，她也發育了。她由一個小女孩幾年下來就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看到村裡那些跟她同年或者比她還小的女孩都到外面賺錢去了，每年過年回來都穿着花花綠綠的新衣服，口袋也鼓鼓的，有的還買了手機呢，對那時的她來說那是很奢侈的呢。她看了，心裡開始衝動了，想到外面去看看，也要讓自己穿幾件新衣服，自己整天穿那幾件破了又補的衣服，像個啥呀。好幾次她跟母親說了她的想法，可母親總不讓她出去。母親是怕她出去了不回來，母親想她不是村裡的人，是揀回來的，說不定哪天就跟人家走了呢。因此，她又在村裡幹了幾年活，把自己曬得更黑了，胳膊也更粗壯了，跟個男孩子沒多大區別。最後還是她父親同意她外出打工的，心想這麼大一個姑娘留在家裡干農活像什麼呀，村裡人也會笑話的，而且到外面說不定還能給家裡賺些錢呢。再過一年哥哥就要上大學了，家裡哪來這麼多錢呀。出去也好呀，她父親這樣說。

　　??於是，她終於有了出去的機會了。聽到父親這樣說，那天她高興了一整天，碰到人就說她要到外面打工了。

　　??終於去了，到了外面繁華而又陌生的城市了。過一個多月，她還是會給家裡打個電話的，打到鄰居家裡去，她家沒安裝電話。村裡人也就知道她經常給家裡打電話，說看不出來她還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呀，還說早該讓她到外面去看看了。

　　??有一次三個月還沒打一次電話回家，她母親就急了，心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是不是不再想家了，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後來來了電話，原來她身上沒錢也很忙就沒打，她父母親心裡那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過年了，她也跟村裡那些女孩一起回來了，儘管沒賺多少錢，但總算是回來了，還知道回家的路，不會跟別人跑了。那時她母親也不再罵她了，對她好了許多，心想女兒也大了，懂事了，不再是過去那個只知道吃滿村亂跑的野女孩子了。

　　??她父親更是高興，露出幸福的笑，這笑她很少見到。回來時，她還給父親買了件新衣服，給母親也買了件。這是她送給父母親的第一份禮物，也算是一份報答吧。

　　??春節一過，她又要走了，背上行李，但不是蛇皮袋了，像其他打工者的一樣，到遠方去。相信她還會回來的，會一直回來的，儘管母親曾經對她不好，罵過她，打過她，但還有個愛她的父親，有她童年生活的足跡留在村莊里呀。即使母親對她再怎麼不好，但也是她的母親呀，曾經餵過稀飯給她吃的母親呀。她的家在村莊里，她是會回來的，她也是村莊的女兒呀。

　　共2頁,當前第2頁2〖作者：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