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慢慢變錯的對

　　初中二年級的上學期，我的同桌不惜在成績上落伍，而把全部的精力都投之於另一場追逐：他進行了悲慘的暗戀。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其實，當愛情來臨時，男孩子也是很會打扮自己的。他每天都要把自己上下精細地打扮一番。為了向那個女孩表白，他廢寢忘食地寫情書。他一連寫了二十篇，準備裝訂成冊拍在那個女孩的桌子上，讓她目瞪口呆，然後嫁給他。這是他原本的打算。最後想想不妥，他就將那二十封情書艱辛地錘鍊成了一篇。然而，他並沒有膽量將那封堪稱經典的情書塞進她的書包。

　　我見他將那封情書窩在袖籠里足足有兩個月的時間。每天他都會偷偷地讀上幾遍，而且還經常讀給我聽，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想，如果那個女孩接到了情書，她一定會因為文字的魅力或字裡行間的真情而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可是他還是沒有膽量。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因為在情書被他修改得漸趨完美的同時，他喜歡的那個女孩也開始把自己打扮得搖曳動人。“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不意，我又一次想起了這句話，卻突然為自己的同桌擔憂起來。

　　因為暗戀，在幾次小測驗中他的成績在不斷地下滑。滑着滑着，他不希望的期中測驗還是來臨了。幾個月沒有學習的他終於從愛情的幻覺里驚醒過來。對着語文試卷上《致我遙遠的未來》這個題目，他焦灼難耐，汗流浹背，白襯衫很快就濕了好大一片。在離交卷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在我的鼓動下，他終於下定決心將那封藏掖已久的情書一字不漏地默寫了出來。在替老師收卷子的時侯我迅速地偷窺了他的作文。為了保險過關，他在最後一段這樣寫道：我的未來並不虛無。迷霧散去，那裡一定立着一位肯收取我信件的人。她長發撩人，紅妝鋪地。彷彿依稀，她就是我不惜用整個青春迎娶的新娘！

　　一周以後，試捲髮了下來。他的總分慘不忍睹，但他的作文得分卻是全班無人能及的。

　　在接下來的一次例行班會上，老師讓我們每個人輪流着走上講台，將自己寄往未來的信大聲地朗讀出來。當他麻木地讀完那封情書後，全班沸沸揚揚地揣測起來。語文老師看了看他的神情輕易地洞悉了一切，然後走上講台，說“班上的女生們，如果十年以後你們收到了這樣的一封情書，你們會答應嗎？答應的人舉個手，表一下決心！”“會——”全班的女生齊聲回答，也包括他暗戀的那個。回答后她們又齊刷刷地把手舉了起來，像是一個個深情的邀請。

　　我覺得很多同學只把這當成了一個笑話，一笑而過了。但他卻是認真的。並且從那一刻起，他在愛情中沉沉睡去的另一個青春終於又蘇醒了過來。她依舊是他心中的理想型，只是，他對她已經不再狂熱。

　　兩節課的班會就要結束了。老師找來六十多個用班費買來的信封，分發下來，每人一個，讓我們把自己寫的信從試卷上裁剪下來，裝進信封，並寫好詳細地址。老師說，“十年以後如果你們想要自己寫給未來的信，就和我聯繫，我保證將這些信件郵寄到你們手中。你們是我教的第一屆學生，如果你們不來索要，我就留着紀念好了。

　　那天回到寢室，他把情書的終稿和原稿全部燒掉了。自那以後，他開始很努力地思考，學習，做個好學生，也在等待着十年以後寄到手中的情書。他說他要用那封滿分情書向自己心愛的人表白，向未來的那個人說出那封情書背後的故事。

　　現在，七年的時間過去了，還剩下最後的三年。“呵呵，七年都等了，剩下的三年我一定會認真地等下去。我想給一個沒有開頭的愛情故事一個美麗的結尾。其實，十年並不是特別漫長”一次我探聽他的情感狀況，他這樣說。他還在等，等一千多個夜晚后情書悄悄抵達的那個金色的黎明，等青春里一個漸漸變錯的對，或者一個漸漸變對的錯。無論如何，無論對錯，收到情書的那個女孩不會再是當初他暗戀的那一個了。他青春中的女主角已經更換。

　　可能，他並不知道，那個他當初暗戀的女孩已經不在了。那個女孩很倔強，要強，在外出打工的第二年，就因為失戀一時想不開，跳水自盡了。她為了一段夭折的愛情而客死他鄉，死的時候連十八周歲還沒有到。如果她水下有知，她會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封因她而作但尚未開封的情書嗎？或許，她早就厭倦了愛情如命運的無常，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驚奇而新鮮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