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錯的禮

　　我在基層腳踏實地、勤勤懇懇工作多年後，終於升任副局長，本想當個清廉的好官，不料送禮的人卻多了起來，有些人我根本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來送禮，真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軍人出身的老婆，板著臉斬釘截鐵地說：“一律不收，實在不行，先收下，然後我再幫你退回去。”我很詫異：“這不太好吧，不就幾條好煙、幾瓶洋酒嘛，哪聽說別人送了禮再退回去的事？”老婆火了：“不要小瞧這些禮物，同樣可以毀了一個人，我可不想做貪官的老婆！”

　　一天晚上，老婆回娘家還沒回來。長得肥頭大耳的華飛建築公司的李經理，笑容滿面地來了，客套了幾句，沙發還沒坐熱就告辭要走。我把他提來的煙酒塞了幾回，也沒塞進他手裡。眼見着他下了樓，我心想，怎麼辦？老婆一會回來肯定要責怪我。

　　半小時后，老婆回來了，我無奈地把煙酒往她面前一推：“怎麼辦？老婆，只好麻煩你明天把它退回去了。”“明天我要上班，哪有時間，你告訴我地址，我現在就去。”我知道老婆一向是說到做到，而且做事快刀斬亂麻，便告訴了她李經理家的地址。老婆風風火火地騎着自行車出門了。我在屋裡搖頭嘆氣。

　　兩小時后，我正等得心急如焚，老婆終於回來了，身上濕漉漉的，走路一瘸一拐，那李經理送的禮居然還原封不動地拎回來了。她一進門，就懊惱地說：“下雨了，路滑得不得了，好容易快到地方了，滑了一跤，腳扭了倒沒什麼，可惜把兩瓶洋酒打了。”我這才聞到滿屋飄散着酒香。老婆又說：“我路過超市問了，這兩瓶酒要一千多塊呢，心疼死我了。”我聽了心底也一涼，是呀，頂我一個月工資了。

　　我只好寬慰老婆：“別生氣了，大不了明天我買兩瓶，我親自去還。”老婆點點頭，隨即提醒我：“不要騎自行車，路滑，打碎了咱可再賠不起了。另外也不要坐小王的車，他看到會以為你是去給別人送禮，傳出去不好。”小王是我的司機，我感嘆老婆想得真周到。

　　第二天下午下了班，我特意打的去買了兩瓶洋酒，掏錢時心疼得我的手都有些抖。然後也顧不上回家，先去找李經理的家，到了地方，聽見裡面“噼噼啪啪”地響，大概是在打麻將，我敲敲門，只聽裡面的腳步雜亂，桌椅響動，接着門打開了一條縫，一個陌生人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找誰？”“我找李經理。”我忙說。“他搬家了。”說著就要關門，我忙問：“搬哪兒了？”“不知道！”門“啪”地關上了，差點沒把我的鼻子撞扁。只聽裡面傳出他氣惱的聲音：“媽的，嚇死我了，還以為是警察來抓賭呢！”

　　幸好我身上裝了李經理的名片，電話打過去，李經理卻死活不告訴我他家的住址，說他在某洗浴中心，盛情邀請我來一塊玩，話筒里還不時傳來女子撒嬌發嗲聲。我只好謝絕了他的好意，掛斷了電話，想起這個李經理與我局的蘇秘書關係挺好，便採取迂迴戰術，通過他打聽李經理的住址，這招果然靈，一會便問出來了。

　　我來到李經理住的豪華小區，才發現這個小區太大了，樓房分佈又較隨意，還真不好找，加上夜色越來越深，我左轉一圈，右轉一圈，轉得我暈頭轉向，半小時過去了，凍得手腳冰涼，還找不到蘇秘書所說的那棟樓。

　　功夫不負有心人，到底讓我找到了，我一陣興奮，上了樓，到門口敲敲門，門開了，我與屋內的主人同時愣住了，竟然是我的頂頭上司劉局長，見了我手上的禮物，劉局長笑逐顏開：“是小徐呀，真是稀客！我搬到這兒以後，你還沒來過吧。哎呀，來就來，還帶什麼禮物，快進來！外面冷！”我渾身的血液幾乎倒流，木頭人一樣進了屋，暈乎乎也不知自己說了什麼，反正像逃兵一樣，快速離開了劉局長家。

　　回到家，我向正躺在床上等我的老婆講述了事情的經過，老婆“刷”地坐起身，焦急地說：“你怎麼會找錯門呢？這可不行！你明天一定得再買一份同樣的禮品還給李經理！”我疲憊不堪地答應道：“我知道了，明天去銀行取了錢就去買。”

　　可是第二天，我並沒去買洋酒，我實在太心疼我那點工資了，為了怕老婆責問，我騙她說還過了。秘書小蘇一大早跑來，抱歉地說：“實在對不起，徐副局長，昨晚喝了點酒，一迷糊，把劉局長的住址當成李經理的告訴了你，他們在同一個小區，我老弄混淆。”我狠狠瞪他一眼，心想你真害慘我了。

　　令我沒想到的是，劉局長對我的態度來了180度的大轉彎，多次在會議上表揚我工作認真負責。我沾沾自喜，沒想到不過兩條好煙兩瓶洋酒，居然有如此奇效。說到底是李經理給我帶來了好運，我自然不能忘了他的好處，市裡那座大橋的建築工程承包時，我極力主張給華飛公司。劉局長與我不謀而合，我想大概李經理給他也送了禮。

　　好事連連，劉局長升任部長，他臨走時，請大伙兒到酒店聚餐，席間咬着我的耳朵說：“老弟，我這次升職多虧了你送我的那五萬，我把它全送給了市委徐書記……”我腦袋嗡地一響，後面他又說了什麼我就聽不見了，心中暗想：五萬！我怎麼沒發現？對，肯定是夾在香煙里的。當時我就奇怪，那兩條香煙怎麼掂着那麼沉。我悔得腸子都青了。也許是心情鬱悶，那天我覺得沒喝多少就醉了。

　　幸好劉局長走時又把我從副局長提為正職，我的心理才得到點平衡。這下，巴結我的人更多了，我飄飄然，但只要是當著老婆的面送來的禮，我一律板著臉嚴詞拒收，讓老婆以為我多麼清正廉明，其實她不在時，送來的禮我基本都收下了，不過因為怕老婆發現，成天提心弔膽的。

　　紙里包不住火，這個秘密到底被老婆發現了，她不由分說要把所收的禮一一送還人家，看她一連幾天為退還禮品跑前跑后，想到她這也全是為我着想，我再也不敢收禮了。

　　我和劉部長還沒高興兩天，李經理就出事了，他承包的大橋通車后不久，就出現了嚴重的質量問題，這小子太黑心了，所有的材料都是以次充好。其實我應該想到，他不黑心怎麼能把送的那些錢賺回來呢？李經理被審查，這小子沒多久就供出給劉部長送了10萬。

　　那段時間我整日如坐針氈，怕李經理把給我送禮的事說出來，還好一直平安無事，我暗自慶幸。聽說從劉部長那兒搜出的錢物價值好幾十萬，至少得判十年。老婆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嚴厲地警告我：“這就是貪官的下場，你做官可一定不能貪心。”我連連答應，脊樑上冷汗直冒。

　　一天，我到銀行取錢，準備換一款新手機，卻被告知卡上餘額不足十元，我驚慌失措地回到家，老婆才長嘆一聲說：“現在咱們家不但沒有存款。還欠了幾千塊錢債呢。”

　　我大惑不解，老婆瞪我一眼說：“你誤送給劉局長的五萬塊錢，我早就東拼西湊悄悄還給了李經理。”

　　“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我不解地問。“劉部長請客那天，你喝醉了，回家發了好一頓牢騷，我才知道的。這是個教訓，以後不要怕得罪人，送的禮要當面拒收，免得節外生枝。”

　　我這才明白自己平安無事的原因，多虧有這麼個賢明的老婆，不然我現在只怕後悔也來不及了，我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抱着老婆流下了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