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手記

　　創新手記

　　曹玉治

　　“今晚該我守夜”

　　守夜，古來有之，《詩經》中就有“肅肅宵征，夙夜在公”的句子。上世紀50——70年代的中國農村盛行守夜。每到收穫季節，生產隊每夜都派人守護禾場上的糧堆和倉庫里的積蓄。曾在《散文》上看到一段關於守夜的精彩描述，其中有一句是“看誰敢把腦袋伸進秋天的夜晚！”韻味十足又令人捧腹。今天的創新中學又拾取了守夜的傳統。只是守護的對象由農產品變成了學生，意義也就不同了。農民沒守好夜，只丟失一些物質，老師沒守好夜，就會丟失祖國和民族的希望。因此，創新人守夜夜不能寐。

　　“今晚該我守夜”，這是創新人津津樂道的一句台詞。輪到誰守夜了，該同志就要提前做好充分準備：白天要擠時間休息，下晚自習后要帶好茶水、電筒、凳子和餅乾之類的食品。待到值周領導和班主任督完寢離去之後，守夜人就成了唯一的護花使者，責任重於泰山——要捧着花名冊逐一核查上鋪下鋪，要樓上樓下不停地踱來踱去，要小偷似的貼在門邊聽小耳朵，要花大力氣整治重點寢室和頑劣學生，光這一趟功夫下來，少說也得兩小時，讓你腿酸、氣喘、口渴、胃空，但你不能睡覺，只能坐在值班室門口或操場上小憩一下，喝喝水，充充饑，吹吹風，透透氣，眼睛是千萬閉不得的，因為“也許你倒下，將不再醒來”，有些網癮十足的傢伙其實沒睡，正所謂“寧靜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哪怕一分鐘的空隙，他們也可能溜之大吉。等到查鋪發現，那你只能深夜追逃了。有一回，我面向寢室站在操場上值班，滿以為萬無一失，卻萬萬沒有想到男3號團體作案，幾男假寐，“鼾聲如雷”，幾男“洞其中”，將後窗的鋼筋抽掉外逃！還有的學生借口上廁所一去不回，老師必須跟出跟進，還要練就一雙慧眼，及時識破個別學生的反跟蹤行為。如果碰上學生患病或外來侵擾，則更要全力應對，還常常顧此失彼……這就是創新守夜人難忘的一夜！等到黎明到來的時候，守夜人站着的睡姿像一尊雕塑，令人浮想聯翩，肅然起敬！

　　在一個十月的夜晚，我在值班室門口翻看一本《收穫》，忽然冒出一句上聯：“大家收穫十月”，我高興了好久，只可惜到現在都沒有對出滿意的下聯。守夜是艱辛的，但也是享受的。夜深人靜的時候，你背着手，沐浴着夜風，哼着小調，獨自漫步於操場，把心放得很大，讓靈魂走得很遠——想兒女的事，想學生的事，想身邊的同志，想遠方的朋友，想某一句詩的深遠意境，想初戀情人曾經的美麗，甚至想今月曾經照見過的歷史深處和諸如孔孟老莊、秦皇漢武般鮮活的歷史人物……每守一夜，你的思想就會長高一節，你會想通許多問題，你會增添許多無悔和幸福，你會覺得人還是醒着的好。儘管夜很長，長得讓我想起路遙和他《平凡的世界》；儘管夜很深，深得讓我遙望星空和星空里包裹着的夢。但這5年來的一千多個不眠之夜將如時鐘永恆地撞擊着我的心靈，讓我收穫前所未有的感動。( ： )

　　“真想打你4：0”

　　創新中學的老師都喜歡運動。賴校長的籃球、乒乓球打得瀟洒；王書記常常放下教鞭舉起麻鞭，在田園化的格子里揮汗如雨；周剛俊和高香容每天堅持散步、做健美操、跳廣場舞；何老、王中、熊海濤經常加入學生行列打籃球；其餘老師要麼走路，要麼騎車。各有所好，各得其所。

　　乒乓球運動是創新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主要運動員有賴軍、鬍子見、劉衛光、方雲清和我。王中打了幾次后，覺得技不如人，莊嚴宣告“退出乒壇”。賴校長左手握拍，發球角度刁鑽且下旋，相持能力強，有時突如其來的搏殺乾淨利落，令對手猝不及防。他排名約為第三。方雲清，年輕帥哥，在乒壇上百折不撓，球技日漸見長。記得開初我用左手勝其右手輕輕鬆鬆，用右手打他4：0易於反掌，還經常打出11：0的佳績。而今，他的發球長而急，擋高了，他立即把你殺死，此乃發球搶攻也；擋低了，不得過網，因為球速快落點低。我摸准了其套路，每次都把球送到他的反手位，如果他挪到左邊接或拉，我又立即打他的正手，搞得他措手不及，疲於應付。但要打他4：0就不那麼簡單了。有一次，我大意失荊州，3：4敗給了他，他自豪了3個月，我害羞了半年多。從其實力來看，暫時只能屈居第五。至於劉衛光先生的排名就頗有爭議了。排老五吧，方雲清拍手稱快，但又有點冤屈；排老三老四吧，又確實不服眾，因為他的打法不能登大雅之堂。例如發球。他從不出手，且聲東擊西，還常常乘人之危。至於借爭論比分之機發動突然襲擊，那更是家常便飯。公正地說，他的正拉、反拉、相持等技術還是不錯的。畢竟56歲了，又大腹便便，脂肪偏多，使詐取勝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有兩個人他不得不佩服，那就是本人和子見。因為在我們面前，他的任何功夫都是白費。有時他為了贏我一局球，赤膊上陣，破釜沉舟，一戰就是15—20局。有一次，我把他折騰得死去活來，他球沒救着，右腿卻重重地撞在桌角上，腫了幾個月不見好，差點和我打官司。而今，他因愛人患病辭去了工作，我十分懷念他。

　　我和子見才是真正的乒乓球對手，也是忘年交。我與他多次交手，勝負大約各半，經常打到決勝局才見分曉。若出現4：0則為奇事一樁。因而4：0就成了我們的口頭禪或者說是崇高目標。每每對陣，雙方都說：“真想打你4：0！”我的基礎很好，小學五年級時曾在白螺區“六。一兒童節乒乓球大賽中奪冠。子見的技術很全面，發球、接發球、正拉、反拉、相持、落點、打直線、斜線、快速反擊等樣樣都行，即使是最兇猛的拉球也能連續接住上十個。每每收拍，暢快淋漓。但無論輸贏，雙方均感嘆不已——“那個球我真該下重手，否則局面不是這樣！”“第四局太輕敵了，假如不被你以3：8的劣勢扳回一局，早就4：0收工了！”然而，即使打了4：0還是不滿足，因為沒能在某一局給敗者吃一個“滷蛋”（11：0）。球是打出了樂趣，但遺憾總是難免的。

　　“野芹菜長在最乾淨的地方”

　　羅嗲、柴映香、彭紅燕、李明霞，幷稱創新“後勤四傑”。

　　羅嗲，後勤總管。除了買菜購物，還要做發電、維修、剪花草等雜事。一輛老式自行車，一個碩大的背簍，是他的主要道具。買菜是件痛苦的事，“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一人難盡百人心”。但他把所有的愛和心都收集起來，因而碗碗菜都是愛心。誰的牙齒髮炎，誰的鼻子走火，誰的胃脹胃痛胃酸，他都一清二楚。香的，辣的，軟的，硬的，湯湯水水的，全是師生所需的。他本人的生活也十分充實和浪漫。一本書，一支筆，不亞於教書的；一杯酒，一支煙，賽過那活神仙；還經常看看風景哼哼歌，打打小牌聊聊天。60多歲了，身板還極其硬朗，威武不屈。我記得由於青苔和油污的原因，他老人家曾幾次在創新的水泥地面上摔得山響，但每次都是自己爬了起來。

　　柴映香，炊事班的領頭羊。“丟了羊叉撿掃帚，份內份外搶着做”，是她的真實寫照。掃地，收碗，洗蒸格，忙得不亦樂乎；半夜三更看爐子，換煤球，總是不聲不響。平日里放假，她卻不休息，還常常貼錢買菜解決在校師生的溫飽問題。每逢初三暑期補課，她更是一人擔當全部炊事工作，被高溫燒烤得又熟又香。在崗，她是多面能手，弄飯做菜搞白案，數一數二；在家，她是賢妻良母，相夫教子做家務，任勞任怨；在外，她是女中君子，誠信本分加低調，可圈可點。其老二胡璐08年以優異成績考取華師一附中，外人都不相信。她說：“不信是好事，有壓力才有動力。”還不希望別人張揚。09年春節，她婉拒了我贈給她家的春聯，理由是“口氣太大，像王婆賣瓜”。“嗑瓜子弄年飯一把鍋鏟一把喜；走鄂州奔武漢兩張車票兩張春”（老大在鄂州上大學）。這是今年的春聯，土裡土氣，她才欣然接受。儘管只有小學學歷，但她酷愛讀書和寫日記。08年第3期《荊江文學》上的小小說《陰緣》便出自她之手。

　　生活中的小柴還是口齒伶俐的“微笑殺手”，秀美端莊的外表下“殺機重重”，你一不留神便被她忽悠了好幾遍。例如，別人都誇胡承虎“有才”，她接口道：“20年前他就有柴了。說他有才，那是螞蟻坐沙發”（意思是弾｛談｝都不弾｛談｝）。她還是天才詩人。有一次，我在食堂門口問她切的野芹菜是哪裡來的，“野芹菜長在最乾淨的地方！”她脫口而出，像洗衣做飯那樣平常。

　　彭紅燕，我叫她小燕子。美麗溫柔，充滿活力。秀髮一揚，春風一陣；明眸一閃，星斗満天。上班工作服，深筒靴；下班“白加黑”，高跟鞋。一天到晚蹦蹦跳跳，銀鈴般的笑聲灑落一地，隨手拾取一片至少開心一天。她做事利索，切菜咚咚咚，削麵片片片；她為人耿直，說的是柘木話，得罪的是尺八人；她極富愛心，誰要是說肚子餓，她立即炒麵或煎糍粑。她捏筷子的姿勢最經典，彷彿右手窩裡藏着什麼秘密，讓人忍俊不禁，平添了幾分可愛。我要是再添這麼個女兒，肯定喜得上街打架。

　　李明霞，曬不黑的“白俄羅斯”。烹調技術高超，她能把死龍蝦弄出活味來。每逢人來客往或師生加餐，她必掌勺。不僅如此，她還能給我們豐富的精神營養。其一，她很會說話且聲音極動聽，能把樹上的鳥兒活活氣死。其二，唱歌是她最大的愛好。進門一句“為了誰”，出門一首“真的好想你”，音質特好，彷彿“邊疆的泉水清又純”，一路上，“大珠小珠落玉盤。”從專業角度看，除美聲唱法外，民族的、通俗的、原生態的，三者兼而有之。我酷愛音樂，她動人的歌聲將留給我長遠的記憶。

　　“這是心的呼喚”

　　《這是心的呼喚》是創中創辦之初的第一本教師文集。那一行行樸實的文字如一根根金條閃閃發光，令人感動，催人奮進——有謳歌奉獻精神的篇章：“《甘為創新流血汗》”，有對未來充滿信心的祝福：“創新，是一縷希望的曙光”，有老當益壯的宣言：“請君毋見笑，今後再努力”，有鞭策後進生的良藥：“風中亮出自信的旗”，有殷殷親情的傾訴：“想家的侄子，我懂你”，有深深感恩的追憶：“可惜外婆走在煙花三月的日子”，有不甘落伍的仙人掌品格：“競爭時代，適者生存”，有憂國憂民的博大情懷：“怎忍看到空巢結出的青果？”……我在《創新隨想錄》中這樣描述清晨上班：“我的車悄然無聲，輕快無比，飛揚着‘雪花的快樂’，彷彿一行徐志摩的情詩，絕不會驚擾路旁小草上掛着的粒粒夢珠。”董事會成員李平陽先生捧讀文集后，情不自禁，發出“‘老夫喜作黃昏頌，滿目青山夕照明’”的《夜讀心語》。

　　我愛創新人。

　　胡承虎，我的好兄弟！你從尺八毛河走來，帶着唐詩宋詞和激情燃燒的歲月。你把豐厚的積累給學生，把良好的方法給學生，把崇高的人格給學生。你在語文教學的天地中縱橫馳騁，你的道德文章令人刮目相看。辦公室，樓欄邊，陋室里，操場上，重疊了我們太多的腳印和目光，我們相見恨晚！你能喝酒，我只能喝水，但我們總是說著“愛情”的話，同駕一輛馬車駛向魯都故道，共劃一葉小舟去向屈原請教，卻常常遭遇道路的選擇和交通的堵塞，我們便停在途中背海子的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遙想他年，“子期一去，伯牙摔琴謝知音！”“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鬍子見，魔鬼身材，英俊瀟洒。你是我見過的最棒的80后，最有人格魅力的青年教師。你集愛心、細心、耐心、責任心於一體，課上得令人佩服，班主任當得令人信服，孺子牛精神令人折服，業餘乒乓球也打得令人臣服！你是從沈從文先生的筆管里誕生的，身上處處閃耀着人性的光輝！李明霞從千里之外的廣州飛來，搶先與你在《詩經》的“擊鼓”聲中合成“狐狸”（胡李），她真是天下最聰明最幸福的女子。

　　忘不了賴軍老庚和東安兄弟對我囊中羞澀之家的無私幫助，忘不了何老在燦爛晚霞中品茶的悠然洒脫，忘不了高香容總是用瓜子的香味幸福著兒子的幸福，忘不了方雲清的“驛站上，曾開過一朵美麗的菊”，忘不了熊海濤“老子的隊伍才開張”的漢川唱腔，忘不了周剛俊手中那根將女兒和學生織成一片的慈母線，忘不了肖美成先生下象棋時慣用的“人肉炸彈”（卒子），忘不了肖亞平少兒般的天真童趣和他的“經典”歌舞“外婆的澎湖灣”，忘不了龔本龍愛校愛家愛老婆的男兒本色，忘不了周元小鬼“攻擊”我的“老年性痴獃王”！更忘不了那些世俗和偏見還有無知給我們砸出的傷痛，忘不了那些晨披霞光夜抱月色的頑強堅守，忘不了我們用淚水和血汗澆灌出來的胡璐、張麗芬等一朵朵鮮艷之花，忘不了花壇中08屆師生用難捨之情栽下的“紀念樹”……恐怕連平日里一句簡單的問候一個關切的眼神一次微不足道的謙讓都將深藏於心中，載入人性的史冊！

　　“我多想抱着你哭”

　　5年前我離開石橋去創新，5年後我又離開創新回石橋，這一去一回中，“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記得10年前發表《四十隨想》，轉眼之間就“知天命”了！歲月給我最大的恩賜是滿頭白髮和提前“耳順”，生活給我最大的啟迪是珍惜擁有和無怨無悔。感謝創新中學，給了我那麼多的工作歷練和教育思考；感謝創新人，給了我那麼深的人間真情和生命感悟。我想套用顧城的詩對自己說：貧窮是沒有的，我已在富貴中行走千次！我想引用一句歌詞對創新說：“我多想抱着你哭，緊緊地把你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