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不再有下輩子

　　我沒想到昨日爭吵的傷痛，今日已淡忘不少，24年，我以為這麼多年已經把自己武裝得足夠堅強，昨晚措手不及的眼淚讓我明白，我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生，我的父親這些年帶給我的全是傷痛，曾讓我極度痛恨自己的出生，如果從來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會不會又是另一番模樣。

　　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嫌棄我，從我出生開始，因為是女兒，你離家出走，不管坐月子的母親，更不可能管我。從我有記憶以來，家裡經常充斥着家暴，被打爛的碗、凳子多不勝數，我的母親，一個柔弱的女子，從嫁給你開始就三天兩頭被你打得起不了床，身體一直不好，這些年葯沒斷過。

　　無數次當著我的面，你提起厚重的凳子向她砸去時，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記憶中經常上演的暴力讓我很想解脫，無數次想自殺，卻沒有勇氣，我不敢想象如果我不在了，我的母親應該怎麼度過，會不會追隨我而來，這個可憐的女人一輩子都沒過過好日子。

　　記得初中時讀的一篇作文，是一個小學四年級的學生寫的，和我同樣的遭遇，看得我哭了一篇又一篇。世界上幸福的人很多，而我的世界滿是傷痛。我曾經渴望過父親的溫暖，渴望了很多年，卻越來越冰冷，一次次的家暴讓我痛苦絕望，這麼多年你不曾給我買過一件衣服，喝醉酒就毆打母親，痛罵我，難聽至極。為什麼你可以對別人那麼好，對我和母親卻要這麼殘忍？

　　小時候看到別的孩子能和父親撒嬌討要禮物，我羨慕過，讀書時別的父親會鼓勵孩子，而你經常對我說如果我考不上大學就要立刻還你50萬，不能讓你這些年白出錢。你一次一次痛罵我，不管難聽不難聽。

　　你知道嗎？初中時，我已經很不想讀書了，想早點出去打工，我想這樣是不是就能讓母親過得好一點，是不是就能脫離家庭暴力？現在，我很慶幸當初沒有衝動這麼做，大學你沒給過我錢，連貸款上學也不讓我貸，我還是倔強的靠自己讀出來了。事實證明，就是我不再花你的錢，你還是不會對我好，不會對母親好。

　　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復讀了兩次，真的不想復讀，為什麼每次在我快要高考時，你就在家裡發瘋殘忍毆打母親？母親的哭聲聽在我耳朵，深深扎在我心上，痛得撕心裂肺。第二次復讀臨近高考，你直接把母親掃地出門，打電話痛罵我，讓我帶着母親滾，永遠不要回家。我不知道那個家還算不算是家，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活在痛苦和恐懼中。我帶着母親去了成都，為母親找好工作和住處，我才回學校參加高考，心裡事情太多，高考兩天兩夜沒睡。

　　離開了四川，扔掉了無數次被眼淚浸泡過的枕頭，我以為我的人生會慢慢好轉，大學倔強得不肯再花你的錢，我想如果我不再花你的錢，你是不是會因為愧疚對母親好點。

　　大學，為了生存，我不得不想盡辦法賺錢，在我家教的學生快要考試的前一晚，本來說好給她補課補到晚上12點，但是在晚上11點時大姨打來電話說母親快死了，被你打的，聽到這個消息我快崩潰了，從學生家裡匆匆跑出去。如果沒有母親，我不知道我活着是為了什麼，母親還在挨打，你用磚頭砸她，沒有人去救這個可憐的女人，我害怕你把她打死，狠心報了派出所，派出所把你們倆帶走了一晚，我心裡下了一晚的雪，冷徹骨髓。

　　昨晚接到你的電話，你說家裡要修房子讓我必須拿出5萬，你有沒有考慮過我這幾天才剛大學畢業，畢業證也才拿到手，大學幾年下來10幾萬全部是我自己掙來的，你就沒有絲毫愧疚？

　　我確實有點小錢，本來打算過年回去買套房子付首付，你叫我給你買養老保險，我說等我買了房子後有錢了給你買，你非要我現在買，你說我有錢買房子都不給你買保險，說我不是人，是畜生，忘了你的養育之恩，要去法院起訴我。用盡一切刻薄難聽的話形容我，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在海南，以後也會定居海南，在四川買房本來就是打算給你和母親養老的，現在施行以房養老政策了，我花幾十萬買房還不是為了你們，不想你們以後過得太辛苦。你這輩子沒有本事，過得窩囊，除了知道在家裡打母親罵我，你還知道什麼？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沒有做好一個爸爸的榜樣，抽煙喝酒賭博樣樣有你。

　　因為你，我的母親已經很不幸，我不希望她有一個不好的女兒，我嚴格要求自己，恪守品格，在外面從來不抽煙，也不碰酒，平時同事們打牌我也不會參與。不去酒吧，連KTV都盡量少去，從來不和哪個男孩子不清不楚，做人做得清清白白，每個月發工資大部分寄回家去，留下幾百給自己做零花錢就行了。大學幾年，我沒回過一次家，根本原因是我沒有錢回去，次要原因是我害怕回去面對家暴，我真的覺得很疲憊。

　　我想把母親接走，只是因為她放不下還在念小學的妹妹，才遲遲不願意走，這才給了你隨時傷害她的機會。如果有一天她願意跟我走了，我想我們永遠也不會回去了。在老家買房的念頭徹底打消，我還是在海南給母親買套房好了，對你，真的不必為你以後考慮了。

　　六月份，大學剛畢業，我在一家大集團上班，享受着主管級別的待遇，包吃包住，五險一金，年薪7萬多不到8萬，同學們都覺得我混得不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身上的擔子有多重，壓力有多大，要養母親，還要自己買房買車，你還要我給你買養老保險，每個月讓我給你養老費。這些年，我也有所頓悟，也許是因為上輩子欠下的債要用這一生來還吧，所以別人能獲得幸福而我不能。

　　在別人眼中很平常的幸福，在我這裡卻成了一種奢望，一次次奢望變成了絕望，我現在已經不會再奢望了，嘗試着左手握右手，自己給自己溫暖。我一直在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樂觀面對，可是我真的沒有想象中的堅強，我也有脆弱的一面，請你不要再傷害我的母親，她的病情一直反反覆復，沒幾年可活了。

　　不知道是否有輪迴轉世，如果有，在我死後，讓我的靈魂煙消雲散吧，願不再有悲傷，願不再有下輩子。

　　執筆於2014.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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