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在蘆花盪的記憶

　　??秋高氣爽的時候，我同一位中師畢業在一所中學任教的好友去參加他們班的野炊。而我一向對炊事不感興趣，所以除了看看藍天白雲高山綠水，就和忙碌着的女孩們說說笑笑。和十五六歲的學生在一起，感覺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初中時代。

　　??我們野炊是在學校附近的那個小湖畔，這裡因易長蘆葦而叫做“蘆花盪”。湖濱上、山坡上，一大叢一大叢的長滿了蘆葦，圖個順便，人們把小湖一帶包括這個學校都稱做蘆花盪。初秋，白花花的蘆花便爭先恐後地盛開了，粉粉的，艷艷的，悠悠的，一大片一大片，煞是熱鬧。秋風中，飄飄搖搖映襯着熱情奔放的孩子們。那時的我也不過十五六歲，很快的就投入到他們熱鬧的氛圍中。

　　??那天沒有什麼可以拒絕我不去多看幾眼那位漂亮的女生。她的確十二分的漂亮，高高的身材，披肩的長發，高高的鼻樑，她的身體被蘆花盪這一帶的風吹得有些早熟。女孩很文靜，她發現了我的目光，這讓她十分的不自在，她努力的在躲閃着自己。她不時地轉過來看我一眼，怯怯的又難以掩飾住她的激動和興奮，她的身子常常會不由自主的顫起來。漸漸地女孩變得安靜了，她開始接受被我凝望，並有些陶醉。她的雙手合十抱在胸前，像是在預約着美好的未來，一絲不經意的幸福的微笑從她的嘴角掠過。女孩那天穿一身雪白的連衣裙，她開始慢慢跑動，像一隻青春的小鳥在美麗的湖畔低低的飛翔。她的飛翔註定是快樂的幸福的，青春在她的雙翅下如風般鼓動。她又像一隻風箏，在我的視線的牽引下翱翔。我的目光是慫恿也是呵護，是打擊也是憐愛。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它的根源都會是因為我的這一次凝望。

　　??慢慢地我們熟起來，女孩的話語也有些隨便了。我們很快就和朋友一樣有說有笑。我還記得她曾說真羨慕我，和她一樣的年齡卻讀高中了，其實那時我的成績並不好，因此慚愧得很。女孩告訴我她最大的願望是將來做一名汽車駕駛員，興奮的她開始輕輕地唱起歌來，她的歌聲甜甜的。而她長得真的很美，鴨蛋臉兒，眉毛彎彎如月，眼睛汪汪似水。鼻子自眼間直拉而下，到了櫻桃小嘴上邊忽地收筆，並向兩邊均勻而別緻地生長，像蒜芯兒，不太像；像蘆花盪中隨遇而生的水擺子（浮萍），也不太像……

　　??多年後，我時常會想起那一次野炊的經歷，藍藍的天空一如我當時的憂傷。稚嫩的歌聲在山谷間經久回蕩，女孩的笑聲不時地傳來。在蘆花盪短暫的日子裡，我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美好的生活，卻總有太多的無奈和悲傷。日子和往常一樣在重複，身後依然有女孩的歌聲和笑聲傳來。

　　??而現在如果再去聽她曾經唱的那支歌卻只能讓我倍加傷感。我已過了多愁善感的年齡，但善感的心是永遠不變的，人說過去與現在是聯繫的，不能完全割捨。我雖然力圖忘掉過去，但過去畢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是那樣的令我刻骨銘心。我不知道，是什麼能使我保持最初的堅持與真誠，我忘不了。記憶是令人日漸消瘦的心事，是舉箸前莫名的傷悲，是一場不散的筵席，是不能飲、不可飲，也要拚卻的一醉。女孩，女孩！我親愛的朋友，我今日的憂傷，你可會知道？

　　??在蘆花盪的那幾個日子，也許是我那些年最幸福的日子。因為這天，我接到了那位女生的信，字寫得十分工整和清秀。我的心急劇地跳動，我的臉刷的紅了。畢竟那是很真實的，我們常常會在操場和過道上相遇，她總是臉紅紅的，像是怕見到我。我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相碰，又都驚慌失措地躲開，接着低頭擦肩而過。我走後，她又會回頭看我，我能感覺到她心中的困惑和憂傷。我偷偷跑到蘆花盪，躲在蘆葦叢中讀，一遍一遍地讀，越讀越心動。她的信上說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很快樂，她想每天見到我。我對女孩的信很在乎，因為我確實也在非常的喜歡着她，但是在當時因為升學的太多壓力讓我又沒有勇氣去承認和面對那樣的現實。

　　??終於在一年後，我高中畢業了。再次去蘆花盪，我以為會遇到那個女孩，結果卻令我非常失望和惆悵。朋友說她初三沒有畢業就輟學了，天長水闊現不知身在何方。我開始惦念甚至思念起她來。但也僅此而已，一句句問候和祝福只能在心間。共2頁,當前第1頁1(作者：向偉明)

　　??蘆花盪的天空開始變得陰暗。我再也沒有見到那樣蔚藍的天空。笑聲在我身後漸漸稀少，我開始對蘆花盪的一切越來越覺得乏味。眼前再也沒有那麼明快的色彩，那麼讓我心動的飛翔。我最後一次見到那個女孩是在我離開她的學校，我在臨走時碰見了她，很有些依依不捨，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後我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女孩顯得很失望，她回過頭來看我，有些怕怕的。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不知她現在還好不好，她的願望實現了沒有。也許命運應該安排我們再見一次，讓我們彼此相互問候，我沒有珍惜她，至少應該送她祝福，祝福她人生路光明坦蕩。她也許還沒有忘掉我，她一定在恨着我，見面的時候我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又是秋風蕭瑟的季節，今日獨尋舊時路，蘆葦依依如昔。站在蘆葦叢中，往日野炊凝望的一幕，依稀還在。

　　?二○○二年二月於內江

　　共2頁,當前第2頁2(作者：向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