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夢

　　她今年二十歲，在一個風景如畫的城市上了大學。身邊的朋友紛紛有了男朋友，她依然一個人蜷縮一個安靜的角落，默默地畫出各種各樣的距離。她喜歡站在窗前一個人享受着雨聲的喧鬧；她喜歡在雨打梧桐的黃昏，撐一把傘，從校道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她喜歡躺在草地上數着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星。

　　當然她也會傷心，會害怕。每當她一個人在夜間坐電梯，她總是向奶奶祈禱；每次學校放假，她總是第一個提着包裹走出宿舍，去尋找另一個可以暫時容納她的地方。她害怕看着舍友們一個一個地消失在她的視野，她害怕說再見。她不善於表達她的愛，也不善於表達她的憂傷，她一直在笑，直到她自己也弄不懂自己究竟在笑什麼的時候她還在笑。很少人會懂得她為什麼會經常一個人出神，就連她的好朋友，因為她的理由總是那麼充滿詩意，那麼完美。

　　她的生活一直很平靜，她卻不喜歡。她很安靜，卻又很孩子氣，她逐漸成熟的氣質里仍然夾雜着幾分淘氣。她的安靜常叫人不敢輕易接近她，她的淘氣卻又常常叫人瞠目結舌，很費解。她曾有幾個哥們，在教室里，她總是驕傲地呼喚指使他們，背後總被他們呼來喊去，還經常挨叫去洗碗，還好，沒淪落到要幫他們洗衣服的份上。一畢業，她就切斷了所有的聯繫，又開始一個人默默生活。

　　學校里電腦風行，她也有了一台屬於自己的電腦。她像對待一位好朋友那樣對待她的電腦，她有了一個屬於她的，她的朋友幫她申請的。她慢慢地也喜歡上，喜歡看着朋友們的頭像閃閃發亮，不說話，卻固執享受着那份因網絡而拉近的距離帶來的親切。

　　她依然會淘氣，但這次她卻不能預料會發生什麼。她遇上了他，一個名字里也是有“林”的男孩子，在暮春時節，那時她期待着夏日的荷塘，夏日的蛙聲。她管他叫“林哥”，雖然她真有一個哥叫“林哥”。她與他原來是高中時的校友，僅僅因為一塊冷冰冰的水泥板而隔開，但那時，她不知道她的存在，他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因為她突發的好奇心，她在網上認識了他。從一些幼稚的詢問慢慢上升到情感的真正交流，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她答應了做他女朋友，時間是9月9日，她後來才意識到這個日子，9月17日，正式分手。

　　她首先提出分手。從答應做他女朋友的那天起，她感覺自己似乎生活在夢境之中，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虛幻，那麼脆弱，稍稍不小心，它就會支離破碎。那份不真實把她折騰得夠嗆，內心的無法平靜使她的生活也動蕩不安。她終於支撐不下去，她要結束這種失去自己的生活。她以為，離開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為從小，她就習慣了離開，有時是別人離開她，有時是她離開別人。她錯了，她足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算真正地找到了自我，在此期間，她沉默的時間很多，她瘋狂的次數也很多，最後一切終於歸於平靜。

　　她依然每天背着沉重的書包跑來跑去。現在，冬風又慢慢地緊了起來，她把所有禦寒的衣服都整理好。她開始穿冬裝，同學問她“你有那麼冷嗎？”，她笑道，“有啊，不信你摸摸”。她伸出了手，她只感覺到一陣溫暖從她同學的手上傳了過來，她笑，她也在哭。她聽到了一滴大大的眼淚滴在心裡的聲音，那麼清脆，那麼響亮，就像她無數次聽到的小石子扔進水裡的聲音。她依然記得那句“木頭，冬天到了，我媽叫我帶你回家，那裡有一盤溫暖的火”，她總是想着想着就會哭。她還是她的木頭，一截從樹上砍下來的木頭，從樹林里走出來的木頭。“你知道夏娃是用什麼做的嗎”，大樹問她，她搖頭。“是用亞當的一根肋骨造出來的，所以他們兩個是分不開的。木頭，我是大樹”……

　　她就是那根寒冷的木頭，脫離了她的大樹，飽受着終身的寒冷。她的城市，風很美又很冷，編織過過很多美麗的夢也驚醒了很夢，不過她已習慣。

　　作者：黎妙清廣西師範大學文學院2009級文秘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