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刀已老

　　金礦

　　我有一位老學長，是老三屆高中畢業生，標準的大學差半步。那時像他這樣文化人全公社找不到幾個，自然要當人才用。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他就是大隊黨支部書記，當時大隊一把手，真是呼風喚雨。他自尊心很強，副手及被領導的下級背後都叫他綽號“一貫正確”。工作責任心也很強，各項工作總想爭創先進，保持先進。在任期間，大隊一直是縣裡紅旗單位。到人民公社撤銷，恢復鄉村體制，他人到中年，被提拔為副鄉長，在任職副鄉長期間，分管工作也很是出色，口碑不錯，直到退居二線。

　　我中學畢業后做過幾年民辦教師，教初中語文。當時學校屬大隊管理，他出於對教育關心，經常到學校聽老師課。本來他和我有同道之友情，我的書法文學他還算佩服，就這樣還特地聽了我一堂課，還好，沒有說出太多的不是。一些水平低基礎差的老師可就受他罪了。直接限時間提高，不然清除回家。在他手裡處理了幾個老師，但名義是把這幾個人安排生產隊副隊長或會計，說這是有心提拔。後來，民辦教師轉正，這些被處理的老師對他還就點記恨。

　　歲月進入二十一世紀，老三屆一幫人都老了。也多退出小地方的政治舞台。本來一直處在激戰狀態的人閑下來就會不舒服，此君不甘寂寞，好管事。多年來冷漠文化的現象有了好轉，我們南閘的水鄉文化已有了點彩，特別是南閘民歌已被批為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文化建設相對要擺上重要位置。黨委書記在文化建設上有創意，決定加強力量，成立特色文化辦公室，主要任務是徵集水鄉特色文化文本資料和實物，他認為是我的老領導，來具體負責這項工作是輕車熟路。於是就到我單位挂帥來了。

　　然而他從事多年從政，對內行文化及新潮文化都有點陌生。再說用他幾十年的行政教條也不適應抓這有特殊行業特點的群眾文化，有點門外漢了。加之這很特殊文化的南閘民歌好多音樂文化人都有點茫然，還插不上手，他來怎麼辦？我長期從事群眾文化，南閘民歌業務已經讓我很疲累，獨特風景在高處，搞民歌研究、民歌傳承、民歌推廣都有很高的技術含量，要花費一定時間和精力，不懂民歌參與民歌還真有點累贅，有點幫倒忙。

　　進單位后，一貫正確先生仍然按照從政的思維和邏輯，依靠命令和指揮交辦他思維中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任務。不懂得內行業務是明顯瞎搗鼓。我靜心下來搞研究，他說沒有向他請示，是看不起他這領導。哎，還要叫我盲從，真叫我想不通。於是我有點不客氣地同他開起玩笑，我說我眼下二十四小時介入研究還忙不過來，真沒時間同你談無需向你彙報的事情。他要我把工作思路彙報給他，我說在全國獲獎的論文就是工作思路，我已經打印一份給你，你又為什麼不看呢？

　　他還真有點不快。問我條目和綱領是什麼？論文太好高騖遠。我真有點哭笑不得，我說不好高騖遠就被批為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了嗎？下面還向全國申遺呢，如果不了解全國民歌行情，不熟悉鄉土民歌高雅經典特色，認識不了我南閘民歌在全國民歌的地位，我還怎麼向民歌王國進軍？這可不像原先奪高產就可以得先進那一套。他還是有點不服輸，說本來你一個人搞民歌，我們現在幾個人幫你搞，這是為你減輕壓力。我說我是高中生，接近高考，叫我再來輔導小學生功課，我高等學府就進不了。他有點坐不住了，說你老礦永遠也當不了領導。我說就是因為有領導觀念才荒廢幾十年的業務青春。到這時我還在乎領導與被領導嗎？人各有志，各行如隔山也。老兄看我對他不買賬真有點火，可是想到幾十年老交情火又發不起來。

　　他干行政工作出生，我說你根本不熟悉這單項業務或者說特種業務，我是探索幾十年才有這一點點積累，我為什麼不再向深度進軍呢？再說對於現代工作模式你也不易入門，媒體網絡你是一概無知，電腦你連靠都沒有靠過，你的理論已經無法一貫正確，你沒有想到你的思維已經落伍嗎？哎，你介入民歌研究又怎麼進入呢？我不想再聽你那種天大旱人大幹奪高產改變舊面貌的理論。他被我這一說更有點不知所措。朝我臉上看看，看我面容帶有幾分嚴肅，似乎感覺對我有點陌生。但又找不出理由同我爭辯，他有點茫然，而又顯得親密起來，說老弟難道說我真的寶刀已老了嗎？

　　我說其實你的寶刀並沒有老，只是觀念太陳舊。到你這年齡應該堅持平民心態，不要想到繼續當領導，你的“一人干不如帶領大家干”那想法已過時，你領導我我都感到你落伍，何況你還能領導年輕人嗎？針對這一點你倒是值得深思了，趕快武裝新思維，閑下來帶思考性的總結一下你的前半生，寫點東西，做些記錄，留下一點給後輩人借鑒的文本資料。你畢竟是我們水鄉第一批大學差半步的高才生啊，資源浪費有點可惜。

　　老兄被我的說教終於有點感動。現在我們在一起工作，他也全然不把我當部下了，也買了台電腦，不會拼音學手寫，總算同網絡見了面。放下了架子，說還得真感謝老弟替我上了這一課，是你讓我跟上了新時代。我說這下子你已有了新意識啟蒙，由寶刀已老轉化為寶刀未老也。他其樂融融地朝我笑笑，說聽你的，我的回憶錄電腦硬盤裡見，一臉的燦爛……。

　　賜教處：淮安市楚州區南閘鎮文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