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年華如水

　　我想我還是記憶中的那隻風鈴，在深秋和初冬的黃昏里，叮噹迴響。暮靄在故鄉的歲月中朦朧，小橋流水，帶來了山嵐中飄落的艾葉。桑甚果兒的酸甜，悠揚的竹笛，牛背上歡樂的時光，都在杏雨紅花的季節里凝聚，淡去，卻又帶來了那莫名的惦懷。

　　當一陣風吹過的天空，桃花粉紅色的花瓣在紛揚，牽一線風箏，讓它高飛，依偎在兒時的夕陽，蟬鳴蛙叫。星月輕灑，月華如水，楊柳婆娑的樹影下抬頭，聆聽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白雪茫茫，夜歸人敲門的輕響，似森林裡麇鹿的奔馳。白衣伊人，就在岸的那一邊，輕吟低唱，蘆花輕舟的寂寞。鱸魚正肥時，好一個涼秋。

　　回憶，年華似水，如一個調皮的小孩，總在不經意間蹦走，二十個春與秋，漸紅了憂傷的楓葉。幽藍色的青春，在半夢初醒時，一遍一遍地數落，那曾經瘋狂的紫荊，是否已然盛開。牽牛花的藤蔓爬上熟悉的籬笆，開向陽光。那個溫馨的清晨，模糊中呈現，煤火機咔咔的星火，煙霧繚繞中，我那懷念的人兒，笑容燦爛，定格在我生命中的永恆。

　　總想抓住在季節與季節間擦肩而過的身影，拾起雨季里飄落的花，卻錯過了在花季里下過的雨。總想留住心中的所有的不願忘記的一切，讓它停留，在那一刻的美好，如煙的，淡淡的歲月中。蓮花的清香，就在那個路口，孤傲地搖曳，野菊花映在池塘里的影子。鞭炮聲里，年的味道，濃濃的，愁愁的。

　　金黃色的稻田裡散步，小溪清沏，婉婉遠去。歸鳥撲簌翅膀捲起的風，徐徐地吹過，盪起金燦一波又一波，一輪園日，靜靜地，斜斜地懸挂，羞羞答答地渲紅了大半個天邊。炊煙就在看得見的地方，裊裊升起，徜祥而寧靜的夜，留待清泉的叮咚。

　　回憶，年華如水，年輕里的叛逆與不羈，到底傷害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春日裡的暖和。我曾追尋遠方，追尋每一條不同的生命軌跡，藍天白雲，馬兒奔跑，格桑花揚起姑娘的白紗，心隨着歌聲飄飛，悸動而顫抖，越過青山，淌過白水，落在哪家心醉的阿郎，帳篷里彈起的馬頭，豎琴在流浪。黃沙牽引着駝鈴，我站在戈壁上，茫然四望，白楊和紅柳的堅持，胡楊哭泣的眼淚。白雪又漫過陽關，古老的吶喊，夢中的冰河鐵馬，拈花而笑的佛陀陪伴着飛天的孤獨。我曾在生命中追尋，那些走過的路人，是過客，還是自己。為何心碎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淚花閃起的背後，誰能懂得，我在記憶里的傷疼，在季節中湮滅的笑容。我，從來都是孤雁，不知起點，也不知歸屬。那一年在竹林里的叮囑，是誰？將它帶走，放在天國，放在我觸手而不可及的地方，我多想它停住，停住在我每一個拾起落葉的秋季。

　　我是如此地用心去傾聽這個世界，它的每一片葉子，每一縷陽光，花的語言，鳥的故事。感受岩石上滴落的水滴，如同自己悄然而逝的年華。於是，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感動的瞬間與心灰的時刻。我因此而固執地踏上那條虔誠的路，不為朝覲，只為心中的值得。我爬在荊棘的懸崖，傷痕纍纍，鮮血沿着手掌滑落。前方，那朵鮮艷的玫瑰，在微笑。

　　回憶，年華如水，忽然地喜歡上了香煙，在寂靜的夜裡，輕輕地點燃，讓它在喉嚨中微澀，帶來着眩暈的思緒。不去想，那些所有的不如意的過去。或許就在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的某一次回頭，就能發現，那漫天的雲霞。

　　吳昊

　　2011年1月2日於普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