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爺川的漢唐夢

　　廣爺川，位於甘肅省靜寧縣城南八十里處，西靠雄峻挺拔的鳳龍山，南依源遠而來的成紀水，滄桑、安靜、祥和的一塊谷地……“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歷史名人飛將軍李廣便出生在這裡，由於李廣的蓋世功勛和影響，其死後，家鄉人為了紀念他，就用“廣”字代其川，後邊且尊一個“爺”字，“廣爺川”便世代相傳至今。

　　說起廣爺川就不能不說古成紀，因為歷史上顯赫有名的隴西成紀古城遺址就坐落在廣爺川南端，相傳這裡也是人類始祖伏羲女媧的誕生地，據地方志記載，古時候鳳龍山上建有羲皇廟女媧祠，香火極為旺盛。“赤光照室之夜，雄皇成紀之辰。”是說伏羲的降生開拓了人類文明紀元，而這裡也因伏羲（其母懷孕十二年始生伏羲，古時十二年為一紀，故名成紀）的降生得其名。從漢初成紀縣始置，直到到唐開元二十二年因隴右大地震成紀縣治才遷至秦州（天水）與州同治同城，中歷兩漢、三國、西晉、十六國、北周、中唐八百多年歷史，在這期間無論是從軍事還是從經濟來說，成紀縣的地理位置都極為重要，但是由於這段歷史鮮為人知，因此很多人都誤以為隴西成紀在秦州境。直到1982年全國進行地名普查時，結合當地出土的秦漢文物，核對史實資料，參考一些學者專家的考證研究進行實地調查，才使這一湮滅千年的歷史事實為世人所知。

　　走進廣爺川，放眼望去就看得見經歷了千年風風雨雨的古城，昔日的輝煌早已不見，眼前全是斷壁殘垣，但殘存的三堵漢代城牆遺址（保存最好的一堵城牆估計有六百多米長，約有十米寬），依然聳立在廣爺川的大地上，大氣如昔。在廣爺川隨便走走，哪怕是村道、河灘、果園、城址內到處散布着大量秦漢時期的板瓦、筒瓦、回紋鋪地磚和灰陶器物殘片，還有部分唐、宋瓷片，秦瓦漢磚，隨手可撿，拿起來看看，殘瓦上邊“長樂未央”、“長樂無極”、“帛美禾大”、“萬壽無疆”的字樣依舊清晰。廣爺川四周的山上，秦漢墓葬眾多，出土了大量文物，如蟠螭紋青玉璧、變體雲紋漆耳杯、“司馬源”銅印等。這裡出土的還有仰韶文化時期的各種彩陶罐，馬家窯文化時期的彩繪陶罐，齊家文化時期的單耳罐、雙耳罐、三耳罐、缽，周代的豆、鬲，戰國時期的大陶鬲，以及秦漢時期的銅鈁、銅鼎、雙耳環銅鐘、長頸蒜頭銅壺、銅熏香爐、銅鏡和數量不少的漢代漆器、漢代玉碧、玉琮等，這些都充分說明了此遺址的歷史悠久。

　　記憶中廣爺川的天很藍，乾淨、爽朗、淳樸，活脫脫就是放大了的廣爺川的人。據了解廣爺川的人百分之八十都是李姓，他們說按他們的家譜記載，他們是李廣後代無疑，廣爺川李氏自李廣后，再也沒有出現過像李廣一樣叱吒風雲的人物，他們似乎也隨着那個將星世家的敗落而落魄了。所以後邊幾千年的時間裡，廣爺川凡是姓李的都以李廣為豪，都自稱是李廣後裔。秦州人精明，早在成紀縣東遷時，他們就連同李廣這樣的一些歷史名人一併搬了去，當憨厚且困於生計的廣爺川人反應過來時，人家早就已經修書撰文，築廟立碑，給人感覺好像真的就是那樣……不過廣爺川的人不在乎這些，他們雖不會引經據典去跟他們爭論什麼，但只要是他們心裡認定了的事，他們只要認為自己就是李廣後代，他們就永遠不會放棄老祖先，我才不管你們怎麼說呢。就像他們給自己賴以生存繁衍居住的地方起個很親切的名字——廣爺川，一樣，他們以這種最簡單最古老但同時也是最深沉的方式把這種執着的信念深深的烙在了大地上，祖祖輩輩轉了下去。

　　過去廣爺川的人雖然落魄了，甚至有點窮困潦倒，日子過得也很緊巴，就像有人說的：站到遠處一望便能看到那扶搖而上的三丈窮氣。但是，作為飛將軍後人的他們，畢竟有着很多常人所無法企及的品質，他們那種像軍人一樣的坦蕩粗獷的豪氣，西北農民所特有的那種淳樸與熱情濃得化都化不開。

　　過去廣爺川出去的人哪一個不曾為將為帥，誰不會隨口唱上幾板亂彈，廣爺川的人愛唱秦腔，或許也唯有秦腔才能將他們心中，千百年來所積壓的感情釋放出來，所以在廣爺川幾乎村村有戲班，村村有戲台，家家有演員。日子可以勒緊褲帶過，飯也可以省着吃，但是戲箱不可以不全，戲台不可以不體面，在廣爺川衡量一個村子實力的強弱，就看這個村子的戲箱，看這個村子的戲台。廣爺川的人可以不識字，廣爺川的人可以不聞不問國家大政，但是廣爺川的人卻能隨口背上好幾本劇本的戲詞，廣爺川的人也能一張口把全國的秦腔名角數個便。廣爺川的每個村子每年都得排戲，等到農閑時，一個村子接着一個村子唱。廣爺人，一登台便字正腔圓；一登台便是另一番天地。一兩步便能三川五嶽，七八人就是千軍萬馬，為將的披甲掛刀，做兵者背弓執槍，將一呼，應聲如雷。一登台便可以沒有了平日的拘謹，父子可以刀兵相見，公公也可拜兒媳為帥，其中滋味，外人只能有意會的份。在戲台上，廣爺川人將名將之後的風采一展無餘，那坦蕩那豪氣隨處可見……

　　廣爺川是彙集靈氣之地，其因獨特的地理位置，光照充足，晝夜溫差大，特別適合瓜果生長。這裡特別要說的就是廣爺川的蘋果，以個大、含糖高、果質脆嫩、營養豐富、儲存期長而名播四海，一直因質地優良而多次得到國家林業部和農業部讚譽。去廣爺川做客，哪怕是去不認識的人家，廣爺人都會很濃重的接待你，殺雞擺席，然後從柜子深處拿出自己平時一點都捨不得喝的好酒，只要你能喝，酒喝不到見底就不盡興。待你走時，再送你一箱自己家裡都不會去吃的，最上等的商品果，然後一再叮囑你有時間一定再來，親切的就好像是幾十年都沒有見過的老朋友一樣，當你掏錢要表達一下自己的謝意時，最好說話的廣爺人這時卻翻了臉，說什麼自己人還來這一套、看不起自己等等，當你扭不過把錢收起來后，爽朗的笑聲印在乾淨的天空一路飄遠……這就是過去的廣爺人，淳樸實在的讓人心疼。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了，廣爺川的天還是那麼藍，藍得乾淨、爽朗、淳樸。廣爺川的蘋果也更加有名氣了，可以說名揚四海，廣爺川的人也富了起來，從川里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小樓就能看得出來。可是現在廣爺川各村都不再唱戲了，每年唱戲的日子到了，花錢請個劇團，而且有時還會請名角，戲聽說唱的確實很好，但是看戲的人卻沒有原來多了，也沒有了原來的那個精氣神了。過去廣爺川的人們比哪個村的戲唱得好，現在廣爺川的人比哪個村的戲寫得貴（請劇團花的錢多）。原來廣爺川很少有外人進來，安靜得就像世外一般，如今來自上海、兩廣、江浙、秦巴及新疆、內蒙等處的客商雲集，整日車水馬龍，廣爺川雖然繁華了起來，但是人走進去，總感覺得到心裡缺點什麼，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那份感動、那份真誠、那份廣爺川所特有的人情味了……

　　黃昏我拾步登上古城城牆，聽着成紀水淌過《水經注》的潺潺聲，看着廢墟中依舊可辨的斷瓦殘磚，觸摸着依舊傲然挺立的古城牆，看着眼前的這一地文明，心情黯然。廣爺川依舊，古城依舊，古城下埋着的文明依舊，可是什麼變了呢？

　　夕陽將西邊的天空渲染的格外美麗，成紀水還不時從河灘衝出幾枚漢幣唐錢，岸邊嗚咽的晚風，訴說著廣爺川幾千年來一直做着的漢唐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