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貴的薺菜

　　當和煦的春風染綠大地時，我又想起了原野里蓬勃生長的薺菜。倘若是在故鄉，像這樣的陽春三月，正是採挖薺菜的大好時節。

　　薺菜的可貴，在於它是一味用途十分廣泛的藥材。據《中華葯海》《本草綱目》《名醫別錄》等典籍記載，薺菜全株入葯，有明目、清涼、解熱、利尿等功效，且富含粗纖維、維生素、乙酰膽鹼、谷甾醇、登皮甙、二硫酚硫酮等成分，具有很高的食療價值。

　　薺菜的可貴，在於它是一種備受青睞的時令野菜。在故鄉，薺菜是春天裡最負盛名的野菜。在那些青黃不接、缺吃少喝的歲月里，薺菜還充當過“救命糧”的角色。它不用像紅薯、芝麻葉那樣費事地儲藏，隨處可見，遍地可尋，得來全不費工夫，足以果腹活命。它色澤油綠、清香甘甜、味道鮮美、營養豐富、做法多樣，簡直就是大自然對窮人極佳的饋贈。隨着人們的生活水平不斷改善，到了我的童年時期，它已卸掉了昔日的重任，只是供鄉人製作各類美食用來嘗鮮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薺菜餃子。每逢星期天，我們便三五成群地到田野里尋挖薺菜。手拿着鏟刀，腳踏着鬆軟的泥土，不一會兒，滿籃子都是墨綠的薺菜。回來后，母親把菜擇好洗凈，放到熱水鍋里燙一下，薺菜的墨綠頃刻就變成了油綠，撈出淋干剁碎，加入煎好的碎雞蛋以及蔥花、香油、調料攪拌均勻后，就可以動手包餃子了。用不了多長時間，一個個熱騰騰、香噴噴、鮮嫩嫩的薺菜餃子就出鍋了。夾起一個餃子一口咬下去，只覺汁液鮮嫩，油的芳香、薺菜的清香、雞蛋的鮮香融匯成一股馥郁的嫩香，在頰齒間滑動。正如蘇東坡先生所云，頗有“味外之美”，實乃“天然之珍”，令人連聲叫好。以至於多年以後，那鮮美的薺菜餃子仍牽動着我思鄉的心緒，勾起我無限的回味。

　　薺菜的可貴，在於它承載着鄉人難以割捨的親情。1947年11月，陳賡、謝富治兵團兵出崤函，揮師南下，拉開了解放豫西南的序幕。1948年11月4日，國民黨守將王凌雲倉皇出逃，宛屬十三縣全部解放。在歷時一年的戰鬥中，解放大軍連戰皆捷，故鄉人民奮勇支前，近萬名軍民血染疆場。第二年清明節，群眾自發祭奠英烈時，所用的祭品就有著名的薺菜餃子。上世紀90年代初，電視連續劇《南陽大會戰》熱播后，“薺薺菜，包扁食”的民歌便迅速唱遍大江南北，成為家喻戶曉的歌謠。對鄉人而言，這鮮香的薺菜餃子，何嘗不是飽含着他們對黨和人民子弟兵的深情？

　　薺菜的可貴，在於它凝聚了天涯遊子的優秀品質。它是可貴的，然而並不嬌貴，更不會對環境挑三揀四。它具有極強的適應性，可以在嚴寒、乾旱、鹽鹼、沙礫等不利環境下生長，正如夏侯諶在《薺賦》中所稱頌的那樣，它“鑽重冰而挺茂，蒙嚴霜以發鮮。舍盛陽而弗萌，在太陰而斯育。永安性於猛寒，差無寧乎暖燠”，具有“齊精氣於款冬，均貞固乎松竹”的品節。它是隨遇而安的，然而並不隨波逐流，只要有土壤，它隨風飄落到哪裡就在哪裡紮根，頑強地汲取養料，努力地抽芽長葉。它不需要太多的關照，然而並不是不懂感恩。它來自大地，並用自己的嫩葉回報大地，用自己的花朵點綴大地，用潔白素雅的花兒營造出最值得尊敬、最有啟迪意義的春景。所以，辛稼軒在《鷓鴣天·代人賦》中由衷地贊道：“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在遊子眼中，薺菜更是傳遞着無限鄉情的信使。現在想來，已經有十餘年未吃過故鄉的薺菜了。但每到春天總會想起它，每念及此，濃郁的鄉愁便油然而生，故園的氣息就撲面而來。而它的精神，又讓我在感慨之餘，多了幾分自信和堅強，啟迪我堅持自己的品性，活出新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