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乞丐的閱讀
手機:M版 分類:寫人散文 編輯:得得9
一個乞丐的閱讀 標籤:只有一個地球
今天回家,在街邊的綠化帶旁,我看見一個乞丐趴在地上看書。他大約十二三歲的樣子,蓬頭垢面,一身污垢。他之所以要趴在地上,是因為他是個殘疾人,下肢不僅異常乾癟和扭曲,而且完全站立不起來。
我不知道他已經在這裡趴多久了,我看見他的時候,他就趴在地上聚精會神的看書。他看着看着,臉上不時路出會意的笑容,顯得很開心的樣子。
看書看出笑容來的經歷,我們每個人都是有過的。這種笑,是一種心領神會的笑,是怡然自得的笑,這種笑雖然很孤獨,很寂靜,卻是發自骨子裡的本能的笑,是真笑。讓我倍感奇怪的是,這樣的笑居然蕩漾在一個殘疾乞丐的臉上,而且是那麼悠然,那麼閑適。
按理說,此刻正是吃晚飯的時候,他不太應該有這樣的笑,因為他是個殘疾乞丐,他得努力沿街乞討,得拚命做出可憐的神情來才對,但是,他沒有這樣,而是旁若無人地看着書,那麼專註,那麼怡然,而且還露出了惟有將整個身心融入到書本之中后才能有的會心笑意。
在他的身邊,有一個很舊的鐵皮罐子,裡面有些零鈔,不多,估計還不到十元錢。我想,這些零錢多半是他一天的乞討所得。這一天的所得還不到十元,我估計他要維持一天的生計,可能有些困難。
但是,就是在這樣一種艱難困苦中,他卻旁若無人地趴在地上看書。從他看書露出笑容的神態來看,他完全把乞討一事撂在一邊了,完全把飢腸轆轆的事拋諸腦後了。否則,他不可能如此休閑地看書,更不可能隨着書中的描述而發出會心的笑意。
他捧着的書,很厚,如果按字數計算,我估計起碼有四十萬字。這樣一本厚厚的書,按如今的市場價,起碼要三十元。他是乞丐,我想他不可能花三十元去購買一本書的,因為他一天的所得還不到十元錢。那麼,是他偷的?但這個閃念立即被我否決。理由是,他根本站立不起來,哪裡還有靈敏的動作去偷書?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這本書是被人丟棄的。那麼,是什麼人把這本書丟棄了呢?那丟棄書的人,一定想不到自己扔掉的書現在正被一個殘疾乞丐趴在地上專心致志地閱讀着。
那麼,他讀着的究竟是一本什麼書呢?出於好奇,我蹲下來看。不看不要緊,一看,我吃驚不小,他讀着的居然是一部世界名著——《巴黎聖母院》!
在這一瞬間,我被眼前的情景徹底震撼了。眼前這個聚精會神捧讀世界名著的,不是富家子弟,不是大學學生,不是學者教授,不是白領金領,不是業界精英,不是機關職員,而是一個蓬頭垢面的殘疾乞丐!
一個十二三歲的殘疾乞丐在捧讀世界名著,是乞丐們的文化水準提高了嗎?顯然不是。是如今的鮑魚已經低賤到田螺的地步了嗎?當然也不是。那是什麼?我想,合乎情理的解釋應該是他太寂寞了,惟有用看書來打發時光,消解飢餓。
從他那鐵皮罐子里的幾張零鈔就知道,他的乞討,其實是受盡了冷漠,嘗盡了艱辛。既然不能在經濟上獲得維持生計的基本要求,那就在寂寞與無聊中給心靈補充一點養分。
正是這樣一種心靈養分的補充,讓我陷入沉思。就算他受盡冷漠,百無聊奈,他可以選擇躺在街邊睡大覺呀,或者,即便想讀一點什麼,在街邊撿一張報紙讀讀,也是不錯的呀,何至於手捧一本沉甸甸的書,還趴着閱讀?但是,他選擇了這本沉甸甸的書,而且把書置於頭的前面,用一種朝聖者匍匐的姿態潛心地讀着。
另一個讓我深感奇怪的是,他如此殘疾,又是乞丐,他是從哪裡學來的識字本領的呢?於是我問他是不是上過學,他抬眼看看我,慢吞吞地說沒有上過。他說自己之所以能識幾個字,是家鄉的同伴教的。我問他能讀懂書中的內容嗎?他說大致能讀懂。我又問他書是哪裡來的,他說是在垃圾桶邊撿的。
臨走的時候,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沖我笑笑,說:“我的名字,叫叫花子。”對他的回答,我的心靈猛地顫抖了一下,說:“你很窮,但你不是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