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前不久外婆來了，是因為感冒了在家裡躺了兩天，我媽她們去接來的。

　　那次我見到外婆是在我媽家樓下，我去貯藏室放電動車，就看見外婆在那坐着，我姨夫他們站在跟前。外婆額頭上的皺紋很深，就像刀刻的一樣，齊耳的短髮用發卡別在耳後，從我記事起，外婆就一直是這個髮型，瘦削的臉上幾乎皮包骨頭，正痛苦的呻吟着。我上前去叫她，她似乎沒聽見，好像也沒認出來我。看着她那可憐的樣子，我的心裡一陣酸楚，這幾天來一直尋思着想寫點文字，寫點以外婆為主題的文字。

　　外婆出生於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年輕時的外婆也可謂風姿綽約，善良敦厚，勤勞能幹。二十齣頭就嫁到了山溝溝裡頭，一共生育了六個兒子、三個女兒。

　　在我的印象里，小時候在外婆家玩，外婆一直是忙碌的，從沒見過她閑下來安靜地坐一會兒。那時候我只記得，外婆家的房子是三間土牆瓦屋房帶側面一間廚房，聽說是外爺他們在舊社會是地主，那樣的房子在舊社會算是很不錯的了，但是在那個時候已經落伍嘍。家裡有好多的舅舅呀，因為我媽和兩個姨是大的，我媽是老二，她們早就出嫁了。家裡就是外婆和外爺，還有六個舅舅。六個舅舅裡面最小的舅舅也有十七八歲了，排行第六，我就叫他六舅，這個六舅平時瘋瘋癲癲的，智商也就是四五歲的小孩吧，可能是出生缺陷導致的後果。排行老大的那個舅舅，我一直叫的是大舅，就因為這個叫法，小時候曾多次纏着爸爸問：“我有二舅三舅四舅五舅六舅，為什麼沒有一舅呢？為什麼叫大舅而不叫一舅呢？”每當在這時候，爸爸就笑着對我說：“你這個傻丫頭，哪有一舅的叫法呀。”當時我對這個叫法就是覺得很奇怪，現在想想不過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習慣而已。說起這個一舅，當時年方快四十，還是光棍一個，找不到媳婦呀，媒人給介紹了許多個，都弄不成，不光是因為地理條件的原因吧，人家對面山頭上那家的小夥子怎麼就找上媳婦了呀。這個六舅就不說了，五舅也年過二十了，在農村也已到了婚的年齡了，更別提二、三、四舅了。外婆就是成天為這樣的一家人操勞着，負責着他們的吃喝拉撒。

　　那些年，我們每年過年都是正月初一去外婆家拜年的，正月初一早上媽媽會很早就起來給我們煮頭天晚上包好的餃子。我們吃完了餃子就往外婆家趕，坐車、走路過橋、還要步行翻過幾面山，這才到外婆家，基本上也就是中午十一點左右。進了屋就見外婆在忙前忙后的，外爺剛起來在洗臉，六舅舅在到處跑着玩，不見其他幾個舅舅，問了外婆才知道，人家都還沒起床呢，外婆外爺才去喊叫他們一個個起床，當時就見爸爸只搖頭，說真是不可救藥了，我當時似懂非懂，現在看來還真是那樣。

　　再後來，因為我到外地讀書，有好幾年沒到外婆家去了。再去時，外婆家就有了不小的變化。六舅沒了，聽說是病死的，再也見不到那個蹦蹦跳跳跑來跑去的大小孩了。同時家裡還多了幾個人，二舅娶了媳婦，並且生育了一兒一女。其他的幾個舅依然光棍。外婆家的房子還是老樣子，只是牆上的裂痕更加明顯了，大概有五公分那麼寬。外婆老多了，更加的瘦弱，見到我們依然是燦爛的笑容，熱情的招呼我們吃喝。

　　2008年8月份一個星期六的早晨，我在睡夢中突然聽見媽媽傷心的哭聲，心理一驚，趕忙起來問是怎麼回事，我媽說我外爺去世了。我連忙陪着媽媽趕往外婆家，這次去外婆家，感覺完全不同，路徑都變了，以前每次是從房子左側的那條小路過去到房子里去的，這次是從房子後面，也不知啥時候在房子後面開闢了條道路，然後繞到房子右邊到院壩去的。院壩上有很多人，我見外婆還在廚房忙碌着，一邊乾著受傷的活，一邊啜泣着，看來外婆是很傷心，顯得更加的憔悴，齊耳的短髮夾雜了些許白髮，以前我可是在她頭上沒發現一根白頭髮呀，看來外婆這些年過的很不易呀。外婆家的房子還是那樣的，所不同的是牆上那兩個裂縫更加寬了，看着好像即將要垮塌下來一樣。聽說一舅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這次也回來了。其他的幾個舅還是老樣子。

　　直到今年，外婆已經八十歲了，還在為他的兒子們操碎了心。今年外婆受到了生平最大的打擊。今年六月份，我的父母去看望外婆，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車禍，這都把外婆在瞞着，叮囑親戚不要告訴外婆，害怕她老人家操心。不料沒過多久，一舅回去了，也不知道是為啥突然回去了。第二天家裡來了幾個戴大殼帽的人，那幾個人把一舅拷走了。外婆不知道為啥自己的長子就這樣好端端的被人拷走了，一路踉踉蹌蹌的追上去，淚灑了一路，眼睜睜了看着他們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眼前。外婆哭暈過去了，造孽呀，為什麼讓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承受如此的痛楚。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呀，不幸的事情總是接二連三。後來才知道一舅是因為涉嫌盜墓才被警察帶走的。就在一舅被帶走大概有兩個月的時間，有一天半夜，突然間一聲巨響，那響聲震耳欲聾，響徹整個山谷，驚動了山村裡的所有人，是日本人丟的炸彈嗎？怎麼這麼大聲呀，人們驚魂未定，紛紛起來尋找聲音的來源。原來聲音來自外婆家，是外婆家爆炸了。可憐的外婆呀，你還能經受得起這樣的驚嚇嗎？原來是三舅的卧室里堆放着以前自製的鞭炮，地上有平時小孩玩弄撒的跑葯，三舅晚上回來抽煙，把煙頭丟到地上，引燃了，那麼多的鞭炮一起燃放了，就發出了那麼大的聲音。聽說三舅全身都被燒黑了，村裡的人幫着趕忙送去醫院。好在外婆沒有傷到，只是受到了驚嚇，神智恍惚不清。房子也被炸垮了一半，原本都快要倒塌的房屋，加速了它的進程，房屋是徹底住不成人了。

　　第二天三舅又被村上的鄰居拉了回來，說是因為太嚴重，醫院不收。聽說那天三舅還能走路，還能說話，看到情況還好。誰知，第三天三舅就斷氣了，帶着驚愕和愚昧永遠的離開了人世間。可憐的外婆呀，哭得昏天暗地，瘦小的身軀佝僂着爬在墳前，傷心欲絕。老天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讓這樣一個善良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痛徹心扉。

　　這次外婆在我媽家住了有半個月了，仍然還在操心着家裡，每天還在嘮叨着要回去給家裡幫忙幹活，哎，真是受苦的命呀，讓她在這享幾天福，她還老是念念不忘她的兒子。

　　今天我帶兩歲半的兒子去我媽家看外婆，因為外面天氣好，媽媽家在五樓，我們就決定上樓頂曬太陽，今天是星期天，侄子也在家裡，就一塊上去了，外婆也起身出去了，媽媽帶着我兒子，我因為給兒子帶吃的，就晚點出門，侄子帶着椅子走在後面。上到樓頂卻不見外婆，這可把大家急壞了，尤其是把我媽媽急壞了，大聲喊叫。侄子年輕跑的快，樓頂找遍沒有，又迅速到樓下找，樓下找遍了也沒有，這真是奇怪了，我也帶著兒子到樓下，問了大門口的人有沒有見到一個老太婆出去，人家說沒看見，這可真是神奇的九寨呀。還是侄子頭腦轉得快，又跑上五樓把門打開，外婆在屋子裡呢，原來外婆那會兒沒有出去，而是去上衛生間了。哎呀，外婆呀，您好可愛呀，今天跟我們小小的開了個玩笑。

　　外婆的一生經歷了很多坎坷，尤其是今年都80歲的人了，仍然經受住了那麼大的打擊。外婆，我多麼希望你能多為自己着想，不要再為兒孫們操心了，你已經操不了那個心了，您就好好地在您女兒那安度晚年吧，我會時常去看您的，真希望您能活過百歲。

　　於2012年11月18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