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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時光允許,外婆,我去看您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初春最後一場雪戛然而止。

  通向 墓地的路有二、三公里長,從這條路的起點抵達終點,外婆走了83年,外公走了48年,我不知道我需要走多久,還能走多久?踏着外婆曾經的腳印,我慢慢的走在這條現在被雪覆蓋的路上,儘可能的放緩、放輕自己的腳步,怕踩疼了雪。當雪花發出沙沙呻吟的時候,外婆聽得見,會罵我。雪花是那般善意的撫平地表的褶皺,雪面上隨處可見去年秋天成熟的葉子,梗在枯黃的葉面做着清清白白的夢,我無意去吵醒它們。

  落葉的脈絡就像外婆的掌紋,密密麻麻;也若外婆額頭的皺紋,深深淺淺,可外婆笑的時候,這些皺紋都不見了,額頭光亮亮的。 外婆總愛笑,發自內心的微笑,不論艷陽高照還是寒風凜冽,一如既往。冥冥之中、隱隱約約再次聽到讓我心安的笑聲,是雪花還是沉睡在地下的外婆呢?我想問一問落葉,可葉子沒有回答,只是隨風朝着墓地的方向緩緩飄去,不由得一路尾隨。

  墓前的 松樹鬱鬱蔥蔥,高大挺拔。四方伸展的枝條挑着厚厚的積雪,猶如外婆在世時肩上的擔子,左肩挑着過往,右肩挑着未來。現在外婆累了、睡著了,擔子就由松樹支撐着。不知道我能不能挑到動這副擔子,因為此刻,我聽見樹發出輕聲叫喚,在漸漸凝固。而外婆的身板如此瘦小,她卻從不喊痛。

  小時候去外婆家是我童年最幸福的事,翻過一座山, 越過一塊地,趟過一條小溪就到了。房子是馬頭式老木房,不是很寬敞,可整潔,很幽靜。外婆愛種花,院子里就有幾盆蘭花。其實,山裡人也不知道什麼是蘭花,只要喜歡,田邊地角、山谷里的,只要好看的都行。每每采來,種下,花都能活。喜歡的不是花的顏色、它的芬芳,或許,就喜歡花的隨遇而安,還有堅韌。

  許多事,我都喜歡和外婆說。外婆也喜歡聽。長大了,說的就多了、廣了。記得那年,是油菜花黃了的季節,家裡給我處了一門親,我心裡彆扭,就跑去和外婆說。外婆剛開始只是笑,然後,見我噘着小嘴,就說“成家立業是件大事,你要想清楚,就像我和我的拐杖,需要一份默契,一份彼此的分擔。不是要你想清楚你們有多麼愛對方,而是要你想清楚你們在一起的日子會長成什麼樣”。此刻的外婆,眼不花腰也不駝了。彷彿她又回到了曾經,回到了春天。臉上有着向日葵般的笑容。

  外婆喜歡喝白開水。她時常和我說,白開水是有味道的。就看你怎麼樣去品嘗。我一直嘗不出。還說,生活就像白開水,無味無形,懂得品嘗,就有一番綿綿悠長的醇厚。我至今也沒明白。挑水的時候,外婆總囑咐我,輕點盪水桶,別弄渾井水;秋天落葉繽紛的時節,她總告誡我,別踩痛葉子。

  外婆以前讀過書,地主家的小姐,聽我母親說,外婆是跑出來的,跑到我外公家裡。外公去世很多年了,外婆就這麼一直守着這個院子,守着這些蘭花。外婆很疼我。總留着一些好吃的給我。外婆也特別喜愛她的拐杖,拐杖總是一塵不染。年復一年,拐杖在她手裡越來越光滑,也越發古樸。拐杖支撐着外婆,外婆也時時刻刻撫摸着拐杖,在她的眼裡,拐杖里坐着一個人——外公。

  現在,外婆和外公都住在松樹地下,一直沒有醒來。

  如果時光允許,外婆,我想回到從前,我去看您;如果時光允許,外婆,我願意去地下,陪你說說話。

  總要去看看那棵樹,砍砍通向墳地的那條路,人少去了,路的兩旁布滿了荊棘。砍掉遮掩,路就露出來了,也提醒我,哪裡有我的親人。

  站在墓前,輕輕拍打着樹榦,眾多雪花紛紛墜落,一層一層包裹着外婆的土房子。我知道外婆冷了,這潔白的雪花就是我給外婆鋪上厚厚的棉被,送去我遲到的敬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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