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而為的蟬（外一篇）

　　連續數天的高溫，房前屋后的清晨與傍晚，除了吱吱喳喳的鳥聲，若隱若現，又多了清脆的蟬鳴，從額頭、胸腺里透出的臭汗讓人煩感到了夏天的到來。

　　蟬又俗稱“蜘了”，與蟈蟈、蟋蟀、螢火蟲為夏夜裡農村小朋友的四大喜好。或聽享其聲，或好奇其光，三五成群，相互嬉戲，構成一幅童趣的江南寫生畫。當晨曦初露或晚霞漸消時，會聽見一隻嗓音格外清亮的蟬在靜謐的樹梢領唱，只需三兩聲，就會引來萬蟬齊鳴，那聲音抑揚頓挫，猶如一首萬馬奔騰的交響樂，瞬間彌溫到整個村莊、荷塘與田野。

　　我少時尤愛捉蟬，特別是它對短暫歌喉的展示，真讓人注目與傾心。想方設法去捉它幾隻，放在眼前仔細擺弄，總想探過究竟。這樣，時常會從屋后的柴堆揀起一根粗長的麻竿，然後在較細端掛上一隻紗布袋子，再用鐵絲將袋口撐起，讓袋子充分膨脹起來。蟬喜歡在柳樹或楊樹枝上，因為這兩種樹枝幹的枝葉最嫩。在傍晚，太陽還沒落下西山時，貓着腰，躲在樹下，依着蟬聲的指引，發現蟬后，就慢慢的把麻竿往上就，袋子口正對蟬的背上方，堵住蟬的去路，即使蟬發覺，也會慌不擇路地投入其中，被逮個正着。

　　蟬逮來不是像蟈蟈一樣為了聽它鳴叫，也無需餵養。而是近乎折磨地讓它不能發聲，直到看到它精疲力盡，才會將它隨手丟棄到地上，任它回歸自然。少年時，不知捉弄與折磨過多少蟬，手上也不只曾粘染過多少蟬翼上的磷光。至今，也沒弄清它為何從長居於地下費力地爬上樹枝，只知高歌，不知追尋高檔的化妝品或求得奢華極樂，更不知道為擁有自己的一窩小居或像樣的工具來武裝自己而去發愁，而去貪婪地索取。

　　出於好奇，有時也在月色的夜晚，獨自一人帶着手電筒，去仔細地到村后的樹林里觀察知了向上攀爬的情形。它只要從地面就近找到一棵樹，就會不知疲倦地勇往向上，直到它認為找到了安全的港彎，才會脫殼而出，為這勝利地到達而不禁放聲高歌。

　　有時在想，蟬為什麼要高歌？吸引異性，還是因高高在上而興奮，還是脫離了長伏的黑暗而歡喜，它幾個月不吃任何食物，只以露珠解渴，連續幾個月的高歌，直到生命終結，“知了，知了……”知了個不停。它到底知道了這世間的什麼不平或不公之事，生命雖短暫，卻要盡情的展示，是否因在黑夜的地底受到了太多的苦難與煎熬，用歌來讚美這夏日的溫暖和綠色世界的寧靜。

　　何許是世間的嘈雜讓它回想起地下的安逸。何許是它悔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卻又無法抵擋世間輪迴。它看到了不想看到的，聽到了不想聽到的。何許是它看到了人世間的太多悲歡離合，或看清了人世間的勾心鬥角與利欲熏心，或人與人之間的那麼多規規矩矩，等級森嚴。它不是在高歌，而是在嘲諷。

　　有的蟬據說為了高歌的等待，要達到漫長的十七年。它吶喊了。不在吶喊中消亡，而是在吶喊中獲得永生。它為人們歌出了無限的壓抑和憤懣。它為人道出了難以言表的真心語，還為人們說清了無為而為的繁雜紛復。

　　*****蟬思楚*****

　　我的家鄉在漢江南岸，荷塘邊，江堤旁，栽種的都是些綠綠蔥蔥的楊樹和柳樹，到了閩南常見的是些寬大的榕樹，每當走到榕樹下，偶遇蟬雨的絲絲涼意，就會激起對楊柳的情愁：

　　榕下絲雨涼，

　　憶昔楊柳疏；

　　靜聽似閩音，

　　釋為蟬思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