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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父輩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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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赴蓮花縣坊樓鎮共大舊址採風有感

  春末夏初的時節,我隨文友去農民將軍甘祖昌故里——蓮花縣坊樓鎮採風。當我駐足在甘祖昌將軍曾任名譽校長的共產主義勞動大學蓮花分校冽源舊址前,想到父親早年曾在這裡學習和勞動過,讓人禁不住心潮澎湃。

  據父親介紹,位於羅市冽源的共大蓮花分校創辦於1958年,1980年停辦,共設5個專業,父親是七一屆學生,學校實行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教育與社會實踐相結合的辦學方式,學生均半工半讀,自給自足。據說這種方式曾受到毛主席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讚揚,他在寫給江西共大總校的信中說道:“你們的事業我是完全贊成的,半工半讀,勤工儉學,不要國家一分錢,小學中學大學都有,分散在全省各個山頭,少數在平地。這樣的學校確是很好的……”父親在複述毛主席這段話的時候,眼神里滿是崇敬和懷想,我彷彿聽到了共大舊址上空久久迴響着朗朗的讀書聲,看到了菜地里、田壠上老師和學生熱火朝天辛勤勞作的場景……

  現如今放眼望去,共大舊址只留下滿目的頹敗和荒蕪。學校大門早已垮塌,僅剩下右側一個約摸一米寬的拱形門洞,門洞靠路邊的柱子上,正反面均刻有三層裝飾的聯框,以陽文黑體字、豎式排列着幾個大字,正面是“偉大的中國共產黨萬歲”,反面則刻的是“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的字樣,充分體現該校的辦學宗旨,字身凸出部分比底版整整高出2公分,每個字的筆劃都那麼剛勁而厚實,透着那個年代深邃而不可磨滅的印記。柱子頂端的裝飾已經殘破,看不出最初的樣子,柱子下方靠地面部分,很多地方的水泥表面已經剝落,裸露出排列整齊的腥紅色磚塊,一如父輩那段即將被人們遺忘、即將被歷史封存的烈火青春。

  進入校區,迎面可見四幢不規則排列的磚瓦房。矮的一層平房有兩排,一排與校門相連的是食堂,還有一排遠遠地和田埂連在一起的,是牲畜的欄圈。穿過一片空地(據說是以前的操場),方能就近觀賞那兩幢相隔不遠的兩層樓房,分別是大禮堂和教學辦公樓。雖然腳步所到之處雜草叢生,仍然隱約看得見當年的阡陌走向,沿着長滿及膝亂草的小徑,輾轉來到大禮堂前壁,才發現這整面牆都是用水泥包漿的,突顯出恢弘雄偉的派頭,檐下兩根下粗上細的羅馬柱巍然屹立,給人肅穆高聳的視覺衝擊,令人肅然起敬。前壁最頂端是沿拋物線軌跡排列的五片花瓣式的牆拱,左右對稱開有兩個天窗,窗戶里旁逸斜出幾株綠色植物,在風中高傲地搖曳,下頜約一米寬的邊框內是清晰可辨、陽文黑體的“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奮勇前進”的標語,兩側牆面以同樣的方式,用縮小版的字體分別鑲嵌着“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兩句話,殘破部分都長出青綠的雜草。禮堂的木質大門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簾半新的卷閘門,與舊址的風貌格格不入,窗戶也用土磚砌得嚴嚴實實的,看不到裡面的景象,估計已被農戶改作雜貨間用。從外觀來看,只見蕭索頹然的殘壁碎瓦與蓬勃招搖的翠綠荒草形成強烈對比,綠茵遮蔽下,巍峨高聳的立柱、莊嚴神聖的標語,仍難掩當年磅礴偉岸的雄渾氣勢,讓人陡然生起“物是人非”的感嘆。

  父親故地重遊,便與高他幾屆的共大校友、原縣委黨校校長曾國生一道,相邀探尋當年在校時的宿舍。他們穿過禮堂與教學樓之間的過道,才發現校區後面竟是另一番景象:一座座近些年新建的三層居民小洋樓一字排開,有抱小孩的婦女操着外地口音在門口玩耍,最右端還看得見三間半磚木結構的老式平房未拆盡,屋裡竟還住着人,也是移居此地的貴州山民。如今,人老屋舊,加上疏於保護和管理,早已被拆得七零八落,再也不復當年的模樣。父親與曾校長連連感嘆,這一爿破敗的平房正是當年的學生宿舍,他們曾在這裡炊煮,曾在這裡洗曬,也在這裡度過了寶貴的青春年華。父親甚至興緻盎然地講起,在學校里吃不飽時,與同學打賭一餐吃兩斤乾飯的糗事,話語間仍不失當年的興奮與激動,眼睛卻不知不覺地濕潤了。

  想起父親這前半生的經歷,着實困苦多舛,怎能不淚從中來?父輩家中共有姐弟6個,大姑小學未畢業就輟學,后早早地嫁了人。父親為支付一年幾元的學費,小小年紀就隨同奶奶冒着被扣上“投機倒把”高帽子的風險,步行十幾里販些辣椒、粗鹽到集墟上賣,一天要來回兩三趟,日行近百里,以賺取微薄的腳力錢和地域差價。貧病交加中,奶奶被抓去糾斗,終因油盡燈枯於一個風雪夜裡撒手人寰,那年奶奶38歲,父親剛小學畢業,年僅12歲。不久,爺爺經人介紹,給父親找了後母,還帶了5個子女過來,本就缺吃少穿的家每天唯以稀湯寡水度日。後母護犢,教唆着爺爺將幾個小女兒送人,又將父親和二姑趕出家門,僅留了1個小叔在家也是受盡凌辱與折磨。父親與二姑雖然過着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終究在好心鄰舍的施捨中存活下來,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期間,父親仍沒有放棄對學習的追求。後來,勤奮好學的父親由村裡公社給作保,推舉上了蓮花共大,他那如一葉扁舟般跌宕飄搖的人生旅途才算是有了着落。后又得到外公的賞識和憐愛,看到父親偌大個小伙卻終日踏着一雙破草鞋,便為其置辦了一雙解放鞋,父親捧在手裡久久哽咽,他說這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雙新鞋,卻一直沒捨得穿,直到恢復高考那年父親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共大江西總校(現江西農大的前身),才體面地蹬上那雙已半舊不新的解放鞋赴南昌讀書……

  從冽源回家的路上,父親始終一言不發,他遠遠地望着窗外,卻並不着眼於某個點,春末夏初的山巒綠地在眼前如蒙太奇般地飛逝,不知他是否回憶起,那曾經埋葬於此的青春韶華,那稍縱即逝的如水般青蔥的歲月?

  晚上,我在父親的新浪博客里,看到他新賦的一首詩《重返母校觀冽源共大舊址有感》:“學子同行返冽源,重回四十二年前。故園熱鬧時難再,舊址荒涼境已遷。師生有感紅顏老,歲月無情白髮添。人去樓空原主易,心生惆悵對誰言?”一時間,心裡酸楚難耐,不為傷懷,只為父輩那早已遠逝的青春年歲!(賀麗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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