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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的路

手機:M版  分類:散文欣賞  編輯:pp958

  我重返天津,已經五年多了。身處繁華的北方鬧市,漫步寬闊的城市街頭,卻總也忘不了家鄉的路,忘不了那段刻骨銘心的思路、修路的歷程,忘不了那些支持和參與修路的善良的人們。

  車出縣城,很快就淹沒於茫茫的群山之中,滿目都是遮天蔽日的石峰,充耳皆為湍湍急流的喧嘩。只覺得路在山縫中延伸,車在石隙里穿行。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鎮政府的所在地,家鄉小路起始的地方。

  一條灰白色的小路,似一根飄舞的綢帶,從山腳延伸至頂谷。時而溜行在險坡之上, 時而穿貫于山澗之中,時而攀援絕壁之間,時而掩映密林之下。山高坡陡,經過雨水自然的沖刷,小路坑坑窪窪的,溝壑遍布,亂石嶙峋。兩旁生長着高過人頭的荊棘和灌木,密不透風。人走在小路上,心陷在鬱悶中。

  這就是十年前,鎮里通往我村原始的路。一條千百年來,人們穿着草鞋踩踏出來的,連接山裡山外的通道。

  我村離鎮八公里。放眼眺望,能看到的都是山,四周被圍了起來,形如扁桶。我們就生活在一線狹長的空間里,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山尖呈犬牙狀,頂托着藍藍的天蓋。只有巨大的松樹頂托着蒼穹,枝下還透現一片藍天的時候,才可能想到山後還有其它的空間,山外尚存另外的世界。山腳一條小河,從交錯的山縫中蜿蜒而出,流向鎮里。小時候看到遠處的河水閃亮,就疑心是“洋油”的出處;望見月宮有人在揮斧砍樹,便猜定是從山尖爬上去的。幾次登上山頂,想觸摸一下天,哪知被另一座更高的山峰支撐着。大山,隔斷了我們的視線,封閉了人們的思想,阻擋了村子與外界的聯繫。

  八歲時,我懷着極大的好奇,首次走上了出村的路。翻越一座山,徒步十幾里,才來到鎮里,第一次看到了公路和汽車。那高興的勁兒簡直無法形容。可往回趕時,我的雙腳腫得像胡蘿蔔似的,鞋子再也裝不下厚厚的腳掌了。大人們輪換地背着,到天黑我才疲憊地回到家裡。見到媽媽,我淚如泉湧,哭了。那時我就想:要是能讓汽車開進我們村裡就好了。

  每次回家探望,看到物資運輸完全依靠人工挑、抬、背、扛,人們就像驢馬一樣爬行於路的現實;得知賣豬得深更半夜打着火把,幾個壯漢抬得汗流浹背,送到市場還要無奈地被吃稱壓價的苦楚;目睹長期的肩挑手提,多數男人累成了煮熟的大蝦,個個腰弓背駝的慘狀;想着村姑紛紛嫁去了外地,很多男人娶不進老婆,像冬日的枯樹孤苦零丁的辛酸……我的心裡,很澀,很痛。每次遇到老人挑着重擔,十分吃力,我總會主動地幫助挑一程,但心裡覺得:“修通公路,才是解脫百姓之苦的最有效的辦法呀!”

  村民們渴望致富,也多麼盼望有人組織修通公路啊!

  可是工程大,投資多,還要從鄰村轄地過,需要佔田、佔山、毀林木,工作難做。老村干們也曾多次嘗試過,可一去現場,儼然遇上了老虎,臉色驟變,不敢吭聲了。

  時光荏苒,年復一年。書記、村長各換了六任,我也由一個懵懂小孩變成了知識中年。可回首一望,山,還是沉睡不醒的山;路,還是濤聲依舊的路。鄉親們發出了失望的嘆息:“恐怕這輩子看不到公路進村了!"

  聽着這話,我的心裡像針扎一樣難受。“難道家門口的路,還要等別人來修嗎?”我是村裡見過世面的人,又是黨員,應該為家鄉發展做點貢獻啊。於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組織村民修通這條路!

  二零零二年九月,我破釜沉舟,辭去了公司辦公室輕鬆舒適的工作,從天津回到湖南老家,開始了修路的籌備工作。

  村民們也不約而同地把希望寄託到了我的身上。代表大會上,參會的三十名代表,把二十九票投向了我,選我做公路總指揮。看着幾百雙大眼齊刷刷地望着我,我覺得肩上沉甸甸的,心裡忐忑不安。

  風言冷語亦洶湧而至。有人公開勸說:“這麼大的工程,書記、村長都不敢為首,你為何要帶這個頭?不是自找苦吃嗎?”有人竊竊私語:“他可能是想當村幹部吧?”也有人出言不遜:“能為首修通這條公路的人還沒出生呢。”我笑臉相迎:“如果誰都坐等別人,守株待兔,這公路能修通嗎?”他們無言以對,悶不作聲了。可心裡卻嘀咕着看我的熱鬧和結果。

  村裡太窮,靠集資修路是不現實的。我們通過政府領導,爭取到了國家撥付的十餘萬元雷管、炸藥費;在外鄉任黨委書記的陳漢周也慷慨解囊,捐助了一千元,緩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

  個別村干私慾作祟,利用佔據的主要職位,擅自改變線路,把主線測到了他的家門口,招致了廣大村民的極大憤怒和堅決抵制。一時幹群關係十分緊張。

  在這個節骨碌上,我如站在村干一邊,就辜負了廣大群眾;如果站在多數群眾一邊,就得罪了主要領導。我想,修路是為百姓造福,只有方便大家才有意義,才能被大家贊同。於是我不顧個人情面,代表指揮部,給鎮黨委和政府寫了一封長信,客觀地分析了不同走向的利弊,如實反映了廣大村民的合理訴求和願望。鎮領導明辨是非,代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認同了我和人民群眾的主張,確定了公路的正確走向。

  適逢村委換屆,村民們提名選我當村長。我想,要把公路修好,最需要的是凝聚人心,獲取強有力的支持。於是,我謝絕了大家好意,走村竄戶、挨家挨個地做工作,力推了一個熱心修路的血性漢子為村長,還委任了幾個公道正直的同志為指揮部成員,大大增強了公路建設的力量。

  最難的是有三公里公路要從鄰村轄地過,需要佔用他們的田土和山地,還要損毀一大片林木。給錢補償吧,我們給不起;不給則難以通過。書記、村長先後多次以組織名義去協商,均未成功。他們灰心了,把最後的希望寄託給了我。

  我二話沒說就去了涼水井村。大會、小會開了好幾個,我的嗓子都說啞了,可他們都像悶葫蘆一樣,閉口不言。我理解他們內心的難處,人均才三分畝賴以維持生計的田地,是何等珍貴,誰不希望得到適當的經濟補償呢?我乾脆留駐那裡,帶着濃濃的情,懷着誠摯的心,挨家挨戶,分別逐個地拜訪請求,對他們說出我們的無奈。聽到我聲聲有情、句句暖心的話,他們善良的心地被感動了,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只對佔用的良田給予象徵性的補償。而佔用的山地,損毀的林木,則作為無條件的贈送。七十四位戶主還都鄭重其事地在我擬定好的協議書上籤了字,並通過司法程序對協議進行了公證。這樣,公路建設得以了順利地開工進行。我也被他們的善良和對我們無私的支持感動得潸然淚下。

  要在陡峭的石山上炸出一條公路來,工程之大和危險因素是可以想象的。身為總指揮,我把安全工作放在了重中之重。每天早上,我都如趕考似的提前進入現場,先行排查未被發現的啞炮,以確保安全施工。白晝我深入現場監管,力求把不安全因素消除在源頭。到夜晚排完啞炮,我才能披星戴月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多少個日子,我疲憊不堪,飲食難下;多少個夜晚,我通宵達旦,輾轉難眠;多少次我頂風冒雨,淋濕了身體;多少回我置身懸崖、進退不得。我深知身上的責任有多大,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一天也不敢懈怠和停歇。通過扎紮實實的努力,確保了整個工程沒有出現任何安全事故。連續的勞累,我的身體日趨漸瘦了,體重由原來的一百零六斤降到了九十四斤,眼眶也凹陷了下去。而公路就在我的漸瘦中向前延伸了。

  村長舒孝金對勞力組織很到位,新書記覃黃金對雷管炸藥采供很及時,指揮部成員賀錫文、陳開華、戴英金等,以及廣大村民也大力支持和配合。到了二零零六年底,全長八公里的公路主線竣工通車了!原來那崎嶇、陡峭的羊腸小道,改頭換面,變成了一條寬闊、平緩的公路。在此,我衷心地感謝同仁們,我向您們鞠躬了!

  公路修成以後,我重返了天津,繼續我打工的生涯。

  家鄉的路,承載了祖輩的艱辛,凝聚了我兒時的夢想;見證了鄰村的友誼,寄託了村民的希望!我急百姓之所急,想大家之所想,團結大家,為修路付出了不懈、艱辛的努力,終於實現了大家的共同願望。心裡覺得:這輩子沒活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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