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你的故鄉

　　那年你告訴我，你的故鄉在塔克拉瑪乾的南邊，或者說，在西昆崙山北坡下面。

　　以大漠為路標，我朝着你的方向走來。

　　明知道在人海茫茫中找你，如同在茫茫黃沙中尋覓那一粒曾經從我眼中和着淚一同滑落的風沙，可我尋覓的腳步依然執着如初。

　　於沒有希望中寄託希望，激動的心，才跨進你故鄉的門檻，跳動的頻率，便強了，弱了，再強，再弱，再強強。

　　那些似曾相識的曳地長裙，於綠野的背景上，把天然婀娜成絢麗的呼喚，——我差一點就叫出聲來，阿依古麗！這可是你的田野？

　　最是那艷色頭巾中間露出來的一雙大眼睛，才一對視，便電閃雷鳴，險些將我擊倒。而你毅然的一轉眼，那悵然的背影，如悵然的大漠，好久好久也不允許我走出境來。

　　——那時，你是姑娘，你可以毫不掩飾地把所有的美麗給我：高而明亮的前額，黑而大的眼睛，挺直而傲氣的鼻樑，以及它們共同修飾出來的恰似蒙拉麗薩臉上那一絲淡淡的憂鬱。

　　我可以近近地把酒杯端詳在自己眼前，讓舌尖和唇齒把唾液研磨成幸福，咽下，看醇醇的紅酒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再咽下，也不捨得碰一碰你的杯沿……

　　而今天，你該早已經做了別人的新娘，按照你們民族的習俗，你所有的美麗已經不屬於別人，包括我。

　　眼睛除外。

　　於是我在所有擦肩而過的沙棗花香中尋覓那雙眼睛。雖然曾經不止一次地讚美過那些夢幻般的頭巾，而此刻，恨不得把讚美偷換成詛咒。我想撩開眼前這些絢爛的面紗，看你臉頰上那一絲憂鬱，是否依然寫着我的名字？

　　——這是你的故鄉，阿依古麗。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對你遠道而來的過往。

　　因為你，我對這一方土地竟有了別樣的情感。一襲幸福而聖潔的感受。

　　我知道你一定在某個角落偷窺着我，那色彩絢爛的頭巾里深深深深的一滴淚，此刻，正濕了面紗，疼了芳心。

　　只是為什麼，為什麼，我一次又一次地來你故鄉，與你擦肩而過，你偏偏不肯扯下那一面虛假的頭巾，還給我哪怕最後一瞬間的笑靨。

　　阿依古麗喲！

　　2012年6月17日 和田 民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