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

　　秋夜

　　■□李魯山

　　時鐘敲過了十二下，夜的眼驀地睜大了。關於白天的聲音和色彩漸漸地退潮，連最能堅持的網蟲們也有了時間的底數，遊戲開始乏味。談情調的男女們，心思也不由黯淡下來。窗外面，有名的、無名的小蟲突然間亢奮了許多，長一聲短一聲地鳴叫起來，比賽般互不服輸。月亮出來了，也不是夏夜的精彩亮相，這個時間，格外柔和細膩，像在月子里婦人的面容。倒是雲朵，在夜風的鼓動下變得陽剛了，左一陣風來，右一陣風去，夜晚的天空有了千姿百變的氣象，雲遮月、月躲雲的場景開始交替出現。

　　白天看起來熱騰騰的民居，現在徹底成了黑影里的秘密。明明是前幾天還有空調的喧囂，現在再也聽不到聲響，偶爾傳來一聲蟬的叫聲，也是受了驚擾后的反應，飛起來，又找個樹枝落下，繼續它的好夢。夜鳥無聲飛過來，又飛過去，不知是找尋食物，還是訓練夜行的能力，它們的活動，讓夜的空氣中，多了夢遊的意味。

　　季節已經到了，與人有關的內容，開始打上秋的印記。白天的上午，天氣晴好，晾曬冬衣的人，明顯感覺陽光的徹底，風中的濕熱之氣退去，從四面吹來的風，很快將厚重衣物中的潮氣弄乾，真是省心多了。市面上的西瓜、甜瓜們，身影越來越少，被後來的葡萄、棗子和秋梨取代了。最能表現夏季的荷塘和垂柳，都有了幽深的氣質，既是將一春一夏“生髮”的氣勢收住了，又是為秋後的凋零做着最後的過渡。最明顯的變化，還有氣溫，一早一晚，老人和孩子們很多都穿上了秋裝，抵禦着溫度的侵襲，那些不怕秋涼的人們，還是原來的衣着，街頭巷尾，三兩步間，似乎因人們的着裝，而跨過了兩個季節。

　　夜更深了一些，連星星也疲憊得不再眨眼。寂靜中突然爆出哪家嬰孩的啼叫，幾乎同時，立刻就醒來幾人，一起鬨着嬌嫩的生命，因是黑夜，大人的性情便比白日超幾倍的溫和，低聲細語，反襯得夜色更是深不可測。窗外的道路上，高大的路燈因是沒有了行人，也是一副無精打採的慵懶相，一字排開，相互照明，只吸引了喜光的飛蛾和昆蟲。

　　這樣的夜，這樣的秋，人在其中，多是半夢半醒的，白天做不完的事、算不完的賬，到了夜裡，還是要繼續的。秋夜的輪廓里，就有一雙警惕的眼睛，也在計算着關於光陰的賬目。不是秋水長逝，不是秋光爛漫嗎？在白天全是亂糟糟急齁齁，賬是越發糊塗了，到了秋夜裡，光陰的尺度就成了計量的標誌，一點一滴的，都是不馬虎的，也是不留情面的。

　　秋夜的眼睛，將這一切細細閱過，眨幾下，也終於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