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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事了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pp958

  (一)

  她向來就是一個嫻靜如水的女子。靜,如臨花照水。

  你可以看到她坐在陽台上靜靜地看一本書,旁邊放着自製的書籤。她從來不捨得折任何一頁書,因為她相信文字都是有生命的,傷了他們,他們也是會傷心流淚的。這個時候往往已經是夕陽西下,經過了正午透支生命式的享樂,陽光有點筋疲力盡並開始作沉思狀,思考的神情顯得格外柔和,而且散發睿智的光芒。夕陽的餘暉灑在她的身上以及捧着的書上,美得像一幅畫,不能觸碰不敢驚動的畫。

  你也可以聽到舊式留聲機發出來的偶爾吱吱呀呀的聲音,但如果仔細聽你會發現那其實是在放着音樂,濃郁醉人的爵士樂,調子很慢,像是在深夜的酒吧聽一個人輕輕的訴說,香醇的酒的味道浸入吐出的每個字。大多數時候都是小野麗莎的唱片,這個世界不乏為某種東西而生的人,小野麗莎就是為爵士而生的,她溫厚深沉的嗓音,把歌唱得像詩一樣緩緩流淌,不論是溫暖輕快的還是悲傷隱忍的。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麼呢?仔細聽,好像有沙沙的紙和筆摩擦的聲音。

  陽光很好的時候她會出來散步,一個人,眼神平靜。她喜歡走在梧桐樹下,聽鳥兒在枝椏間歡快的唱歌,陽光透過疏離的葉子斑斑駁駁的灑在身上,身邊所有的繁瑣都與她無關了,彷彿她身上有一圈光環,所有骯髒醜陋的東西都只能遠離。她走得很慢,彷彿在思索着什麼,有時候會突然抬起頭,望着來來往往的人群,臉龐依然平靜,眼神卻在發亮,而且臉上的幾個小雀斑也在忍不住的偷偷跳舞。

  她是那麼的安靜,以至於很多時候都會把她忽略掉,大家都在各自忙碌,有誰會注意這樣一個沉默的女子呢?所有的人都在熱火朝天,所有的人都在激情四射,所有的人都在義憤填膺,那麼這些安靜守候的身影便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誰更空虛,誰更茫然。

  然而她又是那麼的特立獨行,她並不會用凌厲張揚的做法來對這個世界說no,不,她愛這個世界,而且愛得那樣純粹,儘管其他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帶有一絲的仇怨。她坦然的接受生活的安排,悄無聲息,卻也不會為了委曲求全勉強自己。她有着最柔軟的堅毅,於是命運在她手中也變成了可以任意玩轉的琉璃球。

  她愛所有的簡單而溫暖的事物。因為她就是如此一個簡單的人,溫暖的人。一切能夠保持最本真的簡單都是有着安靜的靈魂的,外面很喧囂,依然固我才不會走失。而一切能給人溫暖的事物都是可愛的,太過於凌厲的表象,往往是因為內心的黑暗和恐懼。

  (二)

  他是一個乾淨整潔的男子。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喜歡穿白襯衣黑西服,衣角平整衣身熨帖。她一直都對那些穿着邋遢的人選擇性忽視,否則她是會神經質的耿耿於懷的。她認為一個男人的氣質和風度是要靠外在來支撐的,一個連自己外在都懶得打理的人,你還能指望他有怎樣完美內在的慾望?

  他的步伐稍稍有點快,但並不凌亂。他也許在趕時間,卻依然穩重不失冷靜,說明他是一個極其自信的人,即使在緊急情況下。也許僅僅是習慣使然,那麼他足夠果敢、堅毅,目標明確,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

  她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心想他可能是一個律師,或者諮詢師,也或者是酒店經理。如果是律師的話,他一定是有些古板甚至冷峻的,思維縝密,反應靈敏,看着訴訟書思考的時候一定是目光如炬而且絲毫不容人打擾的。如果他是一個諮詢師,那麼他一定是同行裡面非常出色的,他會微笑着聽完你的疑惑,然後以極其幽默的方式告訴你這個很簡單不用擔心,甚至他會逗得你哈哈大笑,然後他會走到窗前慢條斯理的給你做分析,在關鍵的地方他會顯得有點激動因而雙手不自覺的開始揮動,他會用一句連貫而且密不透風的結論結束這場談話,並適時的打一個響指,這個時候你簡直想要膜拜他為天才。如果他是一個酒店經理,那麼他一定是一個傳奇式的經理人,他會有很多獨創的想法冒出來,但他會等到思考成熟了才說出來,而下屬往往是因為崇拜他的才情而自覺接受任務,他振臂一揮的時候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讓別人不自覺地向他靠近又主動地保持一定的距離,所謂的敬畏吧。

  他走過她的窗前,帶着盡人皆知的強大氣場,周圍的所有都變得渺小,彷彿都只能臣服於他。而她靜靜地坐着,悄無聲息,甘願靜默在所有陪襯他的事物中。他渾然不知,而她早已怦然心動。

  有多長時間了,她都是一湖池水,清風也吹不起半點漣漪,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悠然自得。有的時候她也在想,為什麼一段音符一縷陽光一抹月色都可以深深地打動她,而這個世界每天有那麼多的人擦肩而過,卻不曾出現一個讓她在一瞬間動心的並且願意為之義無反顧的人呢?

  那麼他呢?他是不是那個人呢?會不會這是一個錯覺,一個恍然?她想起少女時代的郝思嘉對艾希禮突然動心並決定矢志不渝的那個午後,而直到多少年後她才恍悟自己愛的並不是艾希禮而只是年少時對於愛情的幻影,在她做夢的時候艾希禮剛好騎着大馬穿着皮靴出現在夕陽的籠罩下,於是她不顧一切的把自己編織的花環戴在他頭上並且一直被自己迷惑着。有的時候錯誤只能是錯誤,騙自己再久也不會是對的,而在錯了很多年之後終究是要心悅誠服。

  郝思嘉最後的一句話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醒悟了,終於知道了瑞德才是一直陪着她保護她不離不棄的人,她從不服輸因此她相信她最終能夠打動他,即使那麼無望。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也可能是說,明天就什麼都忘了吧,今天的就讓它死在今天。也許明天他再出現時就沒有如此強烈的感覺了,也或許他只是錯誤地走進了自己的視線以後將再也不見。但她還是決定,第二天的那個時間,這個地點,她會等待他的經過,事情總要有一個開始,或者終結。

  (三)

  那個晚上月亮很好,月關透過窗欞,像蜜一樣柔滑甜膩,又像夢一樣詭異神秘。她光腳走到窗前,外面竟像白天一樣透亮,而因為少了許多的喧嚷,這光又顯得格外的靜謐和不真實。獨處時候最能聽到自己心底的聲音。萬籟俱寂,酣眠吞噬了所有不敏感的神經,留下月色傾城讓不眠的人品讀。

  她想起來很久之前讀過的張愛玲的一篇文章,忘記了是怎樣的開頭和結尾以及怎樣的緣由,只記得當時有一段暗夜裡的心情:午夜突然醒來,竟有噼里啪啦花瓣掉地的聲音,一下下敲打着我的心房,心也隨着花瓣震顫。要有怎樣敏感的神經,才會在暗夜中被花瓣落地的聲音驚醒。彷彿有一束炫目的光瞬間將她帶離喧囂,她聽到自己的心通通跳得厲害。

  她想起來很久之前遇到的一個乞討的老婆婆。那個時候她還很小,整天跟小朋友們瘋玩,調皮的厲害,以至於人人都在說這娃真不像個女孩子啊。但那天她玩累了之後,沒有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像鬼子進村一樣掃蕩,而是靜靜的坐在樹林里的石階上,手托着下巴望着天空。她看到老婆婆,摸摸口袋,裡面只有準備買冰棍的一角錢,她拿出來恭恭敬敬的放在老婆婆的碗里,然後繼續坐下。老婆婆走過來望着她很久,然後撫摸着她的眉宇又嘆口氣:孩子,去跟小朋友玩吧,那邊有很多好玩的啊,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喜歡看天上的東西呢?她愣了一愣,想說她只是玩累了才自己坐下,還有她覺得看天上並沒有什麼不好啊,有倏地滑過的鳥群,還有太陽下山時候的雲好美啊。

  現在想來,那位老婆婆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就看出來了她的調皮和瘋玩都是假象,她最喜歡的還是獨處的時光?是不是她偶然靜坐的怡然實際上正預示了日後無法抑制的沉默和孤獨?她不是沒有做過努力,她努力地笑努力地鬧,她在每個假日都叫來所有的朋友狂歡,她每次出門都必須要有閨蜜的陪伴。可是她卻越來越痛苦,吵鬧的時光里她可以掩飾自己,一旦安靜下來她就全然不知所措。除去這些喧囂,她發現自己一無所有。當生命是空白的時候,就像抽離了血液的身體,沒有人可以繼續偽裝下去。

  千方百計所期望的總是若即若離,隨心所欲要遺忘的卻又不離不棄。躲貓貓的遊戲竟然被自己玩轉得如此心酸。

  而直到如今,她最喜歡的還是獨處的時候望着天空,長久默然的時光讓她練就了對於孤獨的抵抗力,並且慢慢地變成了享受。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方式,儘管在外人看來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四)

  清晨的霞光透過窗戶,給所有的什物都蒙上一層暖意融融的流光,溫暖,清亮。在很靜的早晨,這時光也彷彿是靜止的,歲月靜好的感覺。一瞬間讓人有一種錯覺,以前的所有喧嚷鬧騰都是一場夢,此時此刻的靜謐才是最真實的,就這樣,一直到不知道盡頭的將來。

  穿上自己最喜歡的棉布碎花裙,今天這麼美的陽光,不出去怎麼對得起這上天的恩賜。她想也許會遇到他,也許剛好錯過,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生活本身給予的美好才是最真實的。

  也許是昨晚睡得太好,也或許是陽光太溫柔,她感慨自己是如此如此的愛這世界,彷彿回到了每天都想寫詩的歲月。每一個遇到的人都帶着微笑,像是沒有了生活瑣碎的煩擾沒有了不可擺脫的重壓,簡單而美好。毫無波瀾時的感動只是稀鬆平常,經歷過掙扎抉擇的平靜卻是無可比擬的。

  風從指縫溜過,跟手指打個啞謎,然後神神秘秘的離去。不知道這縷帶走了別人秘密的風,會向其他人怎樣傳達,而得到這信息的人又會受到怎樣的觸動。她輕盈的走在小巷裡,穿堂風輕輕揚起裙角摩挲着腳踝,像一場旅行雲淡風輕。牆上的那些綠色的薔薇,妖嬈的爬上頂端探出頭,然後也悄悄舒展手臂,讓風撫摸過自己綠色的臉。

  她用手撥弄着那些葉子慢慢的走,平靜而享受。然後聽到急促而堅定地腳步聲,她自動讓到一邊,抬起頭,還是遇到了他,依然是西裝革履紳士優雅,鞋子依然一塵不染。他微笑點頭,那麼溫柔那麼真誠,對她的讓路表示感謝。而他的眼睛卻又那麼深邃,深的像一潭水,讓人有瞬間沉溺的感覺。她深吸一口氣,也回以微笑,努力保持自然像對所有人那樣。她看着他走過,看着他消失於小巷盡頭,然後回過身甩甩頭髮直直向前。

  她想,也許他是最合適的藍顏知己,也許他是最優雅的情人,也許他是最真摯的朋友。但這一切也都可能永遠都不屬於她,因為她不是一個可以循規蹈矩的人。她可能會把一切都弄得一團糟,她可能會留不住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她可能永遠都要一個人收藏着美好。但她知道有一個伴是最可靠的,也是最善解人意的,那就是孤獨。誰也不能輕易毀壞她的孤獨感,除非得到她的許可。

  也許他會像其他人一樣只是覺得她是一個奇怪的女子,擦肩而過後只是一個路人。也許他會發現她為他停留的目光,並且讀懂了她眼裡的期許。

  所以也許下次他們會再遇到,然後依然各自走開。也許下次是他刻意等在小巷,等待她的到來。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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